“葵花”即“向日葵”引起的混淆

^――“葵心”釋義辨正

 

李 庸
(李庸先生，唐山市 唐山師範學院中文系 語言與文獻研究所)

 

 

1983年修訂版《辭源》“葵心”條，釋義為：葵花常朝向太陽，因以葵心比喻傾慕嚮往之心。引例為宋 范仲淹《范文正公集》四《依韻酬吳安道學七見寄詩》：“但得葵心長向日，何妨駑足未離塵。”王邁《臞軒集》十四《賀陳侍郎該宗祀告成》：“一片葵心天北闕，十行芝檢殿西頭。”

《辭源》該詞條釋義有兩點可商榷之處，一是釋義與引例不諧合。釋義語言中的“葵花”當指向日葵（見下），引例為宋代詩人的作品，而宋時向日葵尚未傳入。歷史上“葵”有三種：指一種蔬菜，如《詩經·七月》：“七月烹葵及菽。”這種蔬菜從先秦就大量種植。指向日葵，屬菊科植物，原產南美，大約十七世紀初期從東南亞傳入我國，當時稱西番葵、丈菊。據《花鏡》記載：“每幹頂生一花，黃瓣大心，其形如盤，隨太陽回轉。”¹ 此外，古代還有一種葵，即錦葵、蜀葵之類，如《漢語大詞典》引蘇軾《和子由記園中草木》之二：“葵花雖粲粲，蔕淺不勝簪。”既是“園中草木”，可見蘇軾所詠與蔬菜無關。

詞典釋義語言一般用通語，尤其使用的概念應是通語所界定的概念，對於《辭源》來說，雖解釋的是古代詞語，而其釋義語言則應是現代漢語。查《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葵花”條，只有“向日葵”一個義項，《辭源》“葵心”條釋義語言中的“葵花”，按照現代漢語的表達習慣當指向日葵。向日葵宋時尚未傳入，在此之前文獻中的葵當與向日葵無關。李時珍生活在十六世紀，那時向日葵也沒有傳入，故《本草綱目·草部·葵》也沒有相應的記載，所記的葵自然是蔬用的葵²。古代有關葵的種種事典，一般與向日葵都沒有關係。《辭源》“葵心”條例舉范仲淹、王邁詩，其人是宋人，其詩是宋詩，因此，該詞條釋義中所用概念“葵花”不合適，並且與引例不合。

二是如果釋義中的葵花指葵菜的花，也不合乎事實。從葵菜的生物屬性來看，其花並沒有向日的特性，古人所謂“葵性向日”，指的是其葉向日，非其花向日。《三國志·魏志·陳思王植傳》：“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向之者，誠也。”《爾雅翼》：“葵葉傾日，不使照其根，乃智以揆之也。”不使照其根，是說葵的葉片向日而傾，遮住其根莖部，因此，葵又稱衛足葵，如《左傳·成公十七年》：“仲尼曰：‘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正字通》：“葵，一名衛足葵，言其傾葉向陽，不令照其根也。”因此，《辭源》之釋為“葵花常朝向太陽”，當可辨耳！若“葵花”指向日葵，則釋義與引例衝突；若“葵花”指葵菜之花，則又與事實不符，因為向日者乃葵菜之葉。《漢語大詞典》“葵傾”條：“葵花向日而傾，因以葵傾比喻嚮往思慕的心情。”其釋義之誤與《辭源》“葵心”相同。

葵葉向日而傾，古人以此喻指對人的赤心嚮往。《宋書·彭城王義康傳》：“臣竊不自揆，敢抱葵藿傾陽之心。”據 徐傳武 先生研究，後世“葵心”事典即出於此類用例³。又如，《史記·五帝本紀》司馬貞索隱：“如日之照臨，人咸依就之，若葵藿傾心以向日也。”《舊五代史·末帝本紀》：“雖乏鷹鸇之效，庶盡葵藿之心。”李賀《日出行》：“徒照葵藿心，不照遊子悲。”藿在古代也是一種蔬菜，葵藿一般用作偏義複詞，《漢語大詞典》：“葵藿，單指葵。葵性向日，古人多用以比喻下對上赤心趨向。”葵藿心，省作葵心，此即葵心之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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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徐傳武《文史漫筆》，山東大學出版社，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