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國語文學會 語文建設通訊第89期 2008 年 5 月

流行語中的“~族”

 

王敏東 陳盈如
(王敏東女士、陳盈如女士,台灣 台北市 銘傳大學 應用日語學系)

 

 

  現代華語中常使用如“上班族”、“哈日族”、“月光族”等以“~族”來表達具相同特質“同類型人”的流行語,在台灣日常生活中亦常使用如“我是公車族”等非約定俗成之語詞。

  “族”原為“屬也”、“同姓之親”之意,最先出現於日本流行語中以表達俏皮生動或諷刺性的意義,之後此類用法才傳入台灣,而中國大陸直到近十幾年才出現使用“~族”表達形式之流行語,反而目前日本年輕人卻幾乎不再使用這類流行語了。

  以下就日、台及中國大陸使用“~族”語詞之狀況做一介紹。

 

1. “族”

  “族”於初版《辭源》(1915)之解釋為【族】(祚木切屋韻) 屬也。謂子孫共相聯屬也。父、子、孫為三族高祖至玄孫之親為九族。 同姓之親。自三從以外。皆稱為族。如族伯叔族兄弟。皆謂五服以外之親也。 刑及父母妻子曰族。(書)罪人以族。 類也。(書)方命(圮)圯族。 四閭為族。(周禮注)閭二十五家。族百家。 叢也。聚也。(爾雅)木族生為灌(子候切) 節奏亦作節族(漢書)調五聲使有節族。

  初版《辭海》(1939)中亦載有“【族】……屬也,謂聯系之親屬也……”的解釋。中國古書中有許多這些意義用法之用例,如“長嫡旣為君則必次嫡為大宗諸庶為小宗而後各改氏而共成一族”(《春秋占筮書》卷一)、“本義曰周南風人美其 君之德化及宗族同姓之親……”(《詩本義》卷一)等。當然“族”原來具有“親屬”“同姓之親”之含意也傳到了日本 [1] 。然而現今流行語中如“追星族”、“草莓族”等細分族群之用法在傳統用法中並不多見。

 

2. 日語流行語中的“~族”語詞

  將“~族”語詞使用於流行語中之最早用例“斜陽族”出現在二戰結束不久(1948)之日本 [2] ,三年後日本又產生了與“斜陽族”同音的“社用族”,意指“大量利用公司公款到處大肆吃喝應酬,名為洽公之需,實則從中汲取個人私利之人 [3] ,《聯合報》系報紙中先後介紹及使用過這兩個語詞 [4] 。之後直至1990年代,日本幾乎每隔幾年就有一個“~族”語詞成為日本之流行語 [5]

 

3. 華語流行語中的“~族”語詞

  台灣自產之“~族”的流行語,包括收錄於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中的“銀髮族”“頂客族”“追星族”“火腿族”“不婚族”“月光族”等不下二十多個之多。可發現台灣自產之“~族”流行語最早使用年代均在1980年以後,造語非常活潑,使用在報章雜誌上的情形也非常普遍6。綜合前節中所述日本用例之出現年代,我們認為台灣這類“~族”流行語是受到日本用例的影響7

 

4. 中國大陸的“~族”語詞

  直至十幾年前,中國大陸亦開始出現許多“~族”流行語詞,如何佑安1993)中並未舉出任何一個“~族”流行語,1994健雄的《当代流行语》中僅列出“上班族”和“細小族”等兩個語詞,2004黄涛編的《流行语与时尚流行文化》中亦僅列出“丁克族”一詞,反倒是日本日中通信社2004年出版的《聴中国最新流行語》特輯中列出了較多的“~族”語詞82006钱乃荣編的《新世紀上海話新流行语2500條》更是舉出了23個“~族”語詞9钱乃荣2006:212)更進一步指出這樣的用法是借自日語10,但他所舉出的23個“~族”語詞當中沒有一個和日語型態完全相同,反倒是其中之“上班族”“月光族”“草莓族”“哈日族”“追星族”等是早在2006年前就已在台灣被普遍使用,其中“哈日”一詞更是台灣人利用台語“哈(表示“喜愛、上癮”之動詞11)加上“日(本)”之造詞12胡言2006:1-2)中“原宿的日文音近似于‘哈拉久古’(はらじゅく),也不知是谁把他音译成了‘哈日族’,以区別于‘原宿’這两个汉字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名意”“不知道‘哈日族’语源的人,对‘哈’这个奇怪的‘动词’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有到闽南话中去寻找其来历的,什么‘因日晒而中暑’啦,什么‘有渴望、痴迷的意思’啦,都是不折不扣的望文生”之說才是不正確的。另外,曾毅平2006)介紹了“袋鼠族”及“心族”等中國大陸數十個“时兴“族群”名称”,其中,也指出“草莓族”原來是台灣的用詞;又,他(2006:65)認為“拇指族”是由“日本傳入中國”的然而因為日語中之“拇指”應表為“親指(おやゆび)”,我們為他的說法應修正為“華語用‘拇指族’來指稱這樣(热衷于发手机短信)的人”

  在中國大陸的這些“~族”語詞中除和日本、台灣一樣有部份是受西洋影響的13 之外,亦有如“海归族”等用以表達大陸近年一些特有社會現象的詞,這也說明了“~族”在中國大陸也已具備其獨自的造語機能。

 

5. 小結

  本文透過漢字文化圈中“漢字.漢語”這個共通的元素,實證討論了日、台、中國大陸等各區域語言間的交流。華語中既有的“族”在1948年被日本人使用於流行語中,這樣的用法傳入台灣後不但被直接沿用,更發展出如“紅唇族”、“哈日族”等具台灣本土特色之用語,而中國大陸則是近十幾年才出現了“~族”之流行語,且數量有逐年增加的趨勢。雖然有文獻指出“族”是借自日語類似接尾語的用法,但中國大陸諸多“~族”的流行語中幾乎沒有與日語完全一致的,反倒有不少語詞與早已在台灣通行的用法相同,因此,大陸一些“~族”流行語應該是直接來自台灣。無論如何,畢竟“族”原來是華語,“~族”這種後綴用法十分符合華語原本之構詞形態,因此在台灣和中國大陸都各自產生了表達各自特有社會狀況的“~族”流行語,這顯示“~族”在華語中具有很強的造語力。相反地,日本近年已捨棄了“~族”之語詞,而多以“~系”語詞來表達。

參考文獻

《春秋占筮書》(文淵閣四庫全書)

《詩本義》(文淵閣四庫全書)

臺灣日日新報社(19051911)《漢文臺灣日日新報》漢珍數位圖書

陸爾奎等(1915)《辭源》(上海)商務印書館

中央日報》1928.22000

長樂黄等(1939)《辭海》(上海)商務印書館

《中國時報》1950.10.21999.12

日本大辞典刊行会(19721976)《日本国語大辞典》小学館

諸橋 轍次(1984(修訂版))《大漢和辞典》大修館書店

林央敏(1991簡明台語字典前衛出版

新村 出(1992(第4版第2刷))《広辞苑》岩波書店

何佑安(1993)《大陸流行詞語800遠流出版

赵健雄(1994)《当代流行语上海人民出版社

日本国語大辞典第二版編集委員会(2001年第2版)《日本国語大辞典》小学館

加藤 迪男(2001)《20世紀のことばの年表》東京堂出版

《聯合知識庫2001.2.19內含《聯合報1951.9.16《經濟日報1967.4.20《民生報1978.2.182006.11.30《聯合晚報》(1988.2.22~)《星報1999.7.252006.10.31Upaper》(2007.3.26~)聯合報系之報紙)

米川 明彦(2002)《明治・大正・昭和の新語・流行語辞典》三省堂

亀井 肇(2002“‘○○族’から‘○○系’へ”《三省堂 高校国語教育》2002年冬

大塚 明子(2003新語死語流行語集英社

吳崑松(2003)《通用台語字典》(上冊)南天出版

《天下知識庫》(2004.8內含《天下雜誌》(1981.6.1《康健雜誌1998.9.1~)、《Cheers 雜誌》(2000.11.1~)、《e天下雜誌》(2001.1.1~)天下雜誌群出版之雜誌)

日中通信社(2004《聴く中国最新流行語》

黃涛(2004)《流行语与社会时尚文化》上海辞书

木村 傳兵衛等(2005)《新語・流行語大全19452005》自由国民社

胡言2006)《胡言詞典》上海文化出版社

钱乃荣(2006)《新世纪上海话新流行语2500条》

曾毅平(2006)“时兴‘族群’名称汇释”《語文建設通訊》84

王敏東・陳盈如(2007日本の流行語の台湾での受容について-戦後の漢字表記語を中心に-,国際シンポジウム 漢字文化圏諸言語の近代語彙形成の歩み:創出と共有(日本・大阪

王敏東(2008予定日本の流行語の中国語への流入―台湾植民時期の漢字表記語を中心に―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

YAHOO 辞書 大辞泉/大辞林 http://dic.yahoo.co.jp/                                                       



[1] . 《大辞泉》中“族的第一項語釋即為“同じ祖先を持つ人。同じ血統の人”(筆者譯“祖先相同的一羣人。具同樣血統的人們。”)。

[2] . 龜井2002,其意義等另可見米川(2002:170或本文註4

[3] . 日文稱“公司 company”為“会社”,“社用”乃“公司之)用”之意。其意思用法參見米川(2002:176、加藤2001:117等。

[4] . 1956126 的聯合副刊“……太宰治所著‘斜陽’一書之所以居於暢銷書的第三位,是起於日本本身已有‘斜陽化’之實感的湧現。蓋‘斜陽族’一新詞也是由此而來。‘斜陽族’一詞,為貴族的沒落階級之謂──譯者註)”、 1985101 的《經濟日報》“我國企業也有一種‘社用族’的壞習氣,此與日本企業以往情形相類似,此即假公濟私,牽了一大堆親友報公賬吃飯開銷。”等。

[5] . 1957年的“挽歌族”、1985年的“团地族”“ながら族”、1959的“カミナリ族”、1961的“六本木族”、1964的“みゆき族1966年的“原宿族1977年的“アンノン族”、1979年的“竹の子族“夕暮れ族1983年的“くれない族1985的“ひょうきん族1988年的“カイワレ族”、1989年的“ほたる族“ おたく族”、1993年的“たま・ひよ族”等。詳見加藤2001、米川2002、王?陳2007等。

6. 原稿附表另列“台灣自產‘~族’的流行語”,包含了“BOBO 族”“SOHO 族”“上班族”“月光族”“不婚族”“ 火腿族”“外食族”“車床族”“快閃族”“拇指族”“夜貓族”“刷爆族”“哈日族”“哈台族”“洞洞族”“追星族”“紅唇族”“草莓族”“粉領族”“頂客族”“菜藍族”“銀髪族”“蝸牛族”“暴走族”“嘻哈族”“飆車族”等26個詞,並詳列了從《聯合知識庫》(內含《聯合報》、《聯合晚報》、《經濟日報》、《UPaper》、《民生報》、《星報》) 及《中央日報》和《中國時報》等報紙,以及《天下知識庫》(含《天下雜誌》、《康健雜誌》、《Cheers 雜誌》、《e 天下雜誌》)等雜誌(各報章雜誌詳見文末參考文獻)中蒐集的用例數及出現的年代等,然編者以為原稿附表因非本文主旨,已由編輯部刪去,請讀者原諒

7. 事實上日本的流行語傳入台灣的情形不僅在於“~族”的表現型態,僅就日中同形語(漢字標記語)而言,約有九成的日本流行語在台灣受日本統治的期間便已進入台灣社會(王(2008預定)。),而戰後亦有約八成在台灣的報紙中被批露或使用(王.陳(2007)。)。

8. “本本族”“BOBO 族”“丁克族”“月光族”計4個。

9. “上班族”“月光族”“本本族”“闪客一族”“礼拜族”“明客族”“波波族”“刷卡族”“草莓族”“持卡族”“背包一族”“哈日族”“追星族”“爱闪族”“海归族”“职业闪身族”“袋鼠族”“族”“搜狐一族”“短信一族”“御宝族”“新贫(一)族”“新车族”,其中 “御宝族”我們認為應該是“御宅族”之誤。

10. 原文為“【族】ssok 12 有共同特点的一团人。类后缀。如:‘持卡~、丁克~’。借自日语。#我是最没花头个上班~。(我是最没能耐的上班~。)”。

11. 如吳崑松(2003:381)等。

12. “哈日(族)”一詞為台灣筆名“哈日杏子”的漫畫家於1996年所創,比如 19961218 《中央日報》中有“四格幽默哈日症候群”一文的介紹。而“哈日(族)”一詞來自台語的講法也於日本被引用接受,比如大塚(2003198)便指出“‘哈日族’は‘日本大好き族’といった語感の台湾語で、日本文化に憧れる台湾の若者たちを指す”。

13. 如“丁克族”,台灣作“頂客族”,應均為英文“DINKSDouble Income No Kids之頭文字)”的音譯再加上“族”的結構;而日本則作“ディンクス”,僅止於音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