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國語文學會 文學論衡第22期 2013 年 8 月

 

《文學論衡》總第22 (20138)

   

 

重像、情與反抗──論唐滌生編《再世紅梅記》

 

劉燕萍*

 

 

緒論

《再世紅梅記》是唐滌生 (1917-1959) 的最後作品。此劇於 1959914 在利舞台首演,乃仙鳳鳴劇團的第八屆演出作品。 [1] 任劍輝 (1913-1989)、白雪仙 (1928- ) 演至第四場:〈脫阱救裴〉,唐滌生暈倒,送院後不治。 [2] 《再世紅梅記》後改編為電影,黃鶴聲導、陳寶珠 (1947- )、南紅 (1934- ) 演,於 1968328 首演。 [3]

唐劇《再世紅梅記》,改編自 [] 周朝俊《紅梅記》:敍賈似道因妾李慧娘「美哉一少年」之讚而妒斬美人頭。 [4] 《紅梅記》故事,有其籃本。《曲海總目提要》載:「中間李慧娘等數折,借用〈綠衣人傳〉。 [5] [] 瞿佑《剪燈新話》卷四〈綠衣人傳〉載賈似道 (1213-1275) 因棋和蒼頭相戀,將他們「同賜死于西湖斷橋之下」。篇中便紀錄了賈似道妾因「美哉二少年」之讚,慘遭殺害。 [6] 雖然《曲海總目提要》謂《紅梅記》情節出自〈綠衣人傳〉。 [7] 比〈綠衣人傳〉更早載似道殺妾之事,該是 []《錢塘遺事》卷五「賈相之虐」。 [8] 比較〈綠衣人傳〉和《錢塘遺事》之載,二者基本上情節相同,只是少年的裝扮有些微差別。前者「烏巾素服」,後者「道裝羽扇」。此外,[]《喻世明言》卷二十二〈木綿庵鄭虎臣報冤〉,亦載似道殺妾的情節。 [9] 以下為三個文本的比較 [10]

 

 

地點

少年裝扮

姬之讚

賈似道的反應

姬之反應

姬之下場

諸姬之反應

《錢塘遺事》

西湖

「倚樓

望湖」

「二人道裝羽扇」,「乘小舟由湖登岸」

「美哉二少年」(姬沒有姓名)

「爾願事之, 當今納聘」

「姬笑而無言」

被斬, 頭藏「一盒」內

「皆戰慄

〈綠衣人傳〉

西湖

「倚樓

閑望」

「二人烏巾素服, 乘小舟由湖登岸」

「美哉二少年」(姬沒有姓名)

「汝願事之耶? 當今納聘」

「姬笑而無言」

被斬, 頭藏「一盒」

「皆戰慄

〈木綿庵鄭虎臣報冤〉

西湖

「倚樓

閑玩」

「二書生, 鮮衣羽扇, 豐致翩翩, 乘小舟遊湖登岸」

「美哉, 二少年!」(姬沒有姓名)

「汝願嫁彼二人, 當使彼聘汝。」

「姬惶恐謝罪」

被斬, 頭藏於盒

「無不股慄

 

《紅梅記》是周朝俊最著名的作品。[]《甬上耆舊詩》卷三十載:「每宴客諸伶人無不唱《紅梅記》者,其為世盛傳若此。」 [11] 周朝俊亦有才名,[]《遠山堂曲品》稱其「手筆輕倩」。 [12] 《紅梅記》該是明萬曆前作品。 [13]

唐滌生於1959將《紅梅記》改編為《再世紅梅記》。唐滌生當時卻未能得窺《紅梅記》足本,只能從 孫養農 夫人處得二折手抄本 (〈脫穽〉、〈鬼辯〉) [14] 雖然《曲海總目提要》錄《紅梅記》的大綱,正如吳梅《曲選》所載:《紅梅記》(在當時)「久已散逸」。 [15] 唯《綴白裘》錄〈算命〉一折, [16] 和《集成曲譜》錄〈脫穽〉、〈鬼辯〉兩齣。 [17] (互涉劇作的人物和情節比較,見附錄【一】、【二】)

唐滌生在《紅梅記》的基礎上,編《再世紅梅記》。在人物,情節上,都有所突破。慧娘與昭容被塑造為一對容貌相同的角色,借屍還魂,更將兩人合二為一。此舉不但有別於前文本並在專情與反抗賈似道的兩大主線上,疏解癥結──表現裴禹的專情,戰勝惡勢力。此外《紅梅記》重點在諷刺賈似道,《再世紅梅記》將主題由政治轉為愛情,表現了裴禹的專情,更適合上世紀五十年代觀眾的需要。

 

. 重像

唐劇《再世紅梅記》中,兩位女主角:慧娘和昭容擁有相同樣貌。前文本周朝俊《紅梅記》中,兩位女主角不但相貌不同。二人與裴禹亦各自發展感情線,可謂全無交匯點。《再世紅梅記》中的慧娘和昭容則有不少相似之處:二人不但相貌相同,亦愛上同一位異性:裴禹。在命運上,二人有近似的遭遇之處:慧娘成為賈似道之妾,昭容亦幾乎難逃成為似道妾之命運。

 

1. 相類重像

《再世紅梅記》中,慧娘與昭容是一對重像 (double)。重像的特點在於外貌的相似性。 [18] 希臘神話中的水仙子與倒影便是一對重像:水仙子名為納爾基索斯 (Narcissus),是位美少年,女神都為他傾倒,埃科 (Echo) 鍾情於他,遭受拒絕,憔悴而死。愛神為埃科報復,令納爾基索斯愛上自己在水中倒影 (永遠觸不到的影像)。最後,納爾基索斯鬱悶而死,變成水仙花。 [19] 重像可分為兩類:一為相類重像 (quasi-double),一個角色反映其他角色的一些內心情態。另一類為相反重像,用以反映角色的矛盾,尤如自我的兩面。 [20] 《再世紅梅記》中的慧娘和昭容便是一對相類重像。

慧娘和昭容,尤如兩生花,二人在相貌上完全相同。《再世紅梅記》中,裴禹在綉谷遇到昭容,便以為是慧娘,「瞠然結舌成個呆哂介」。問曰:「何以一般音容,一般模樣?」(第二場〈折梅巧遇〉) 昭容出現在慧娘被似道妒斬美人頭之後,彷如以重像身份延續慧娘的存在。二人不約而同地對裴禹一見鍾情,深深被吸引。慧娘自知因為作妾的身份不能與裴禹發展愛情,仍對書生的背影「依依不捨」曰:「美哉少年,美哉少年。」(第一埸〈觀柳還琴〉) 發出致命之讚賞 (因而被賈似道殺害),表現了心動、情動。另一方面,昭容在綉谷遇上裴禹,亦被書生吸引,與慧娘發出相似的讚歎:「卻顯風度翩翩美少年」。含情脈脈,對裴禹說出動情的強烈暗示:「是花有贈客之心」。 (第二場〈折梅巧遇〉) 昭容尤如慧娘的第二個我 (second self) [21]

慧娘與昭容,作為相類重像,除外貌相似外,更重要的是在作妾,被迫作妾命運上的相類,以加強作為賈似道妾的悲劇性。慧娘不是甘心作妾,只「因窮鬻顏色」,由於家貧賣身,因而有被囚之感:「賣身困玉籠」。(第一場〈觀柳還琴〉) 妾的身份卑微,「妾」字本身已含有「以賤見接幸」的意思。 [22] 「妾通買賣,等數相懸」。 [23] 妾屬於賤民階級, [24] 就如奴婢一般,可以被買賣。她們只是附屬於主人的財產,妾本身並沒有自主權。賈似道便對妾的「作用」,作了一個反映「現實」的注釋:「養妾以娛情」,「娛我娛人」,以妾作玩具,並視之如物件,可作餽贈:「朝可以寄贈於人,晚可以收回豢養」。(第一場〈觀柳還琴〉) [25] 妾的「作用」,就是玩偶。

 

慧娘作妾,命運便操控於主人之手。因「美哉少年」一句的讚歎,招致殺身之禍,可見性命的輕賤。半閒堂上掛有「內則」三篇:「凡姬妾不忠其主者,當處死」。主人可以擁有姬妾三十六,(第一場〈觀柳還琴〉) 作為姬妾的,「不忠」一定是死罪。慧娘只是語言上表示一點傾情,已招妒殺;這就是哈拉 (Hara) 所說的雙重貞節標準。 [26]

 

慧娘作為賈似道妾的命運,就是被妒殺:「太師狂怒,掄捧掃落紅」。(第一場〈觀柳還琴〉) 更可怖的是處決式的斬首,以警示其他姬妾:「割下頭顱藏錦盒,好待群花避野蜂。」(第一場〈觀柳還琴〉) 觸目驚心處在於血腥的殺戮:「血蹟淋漓」,「目還未閉」。(第四場〈脫穽〉) 死於非命已是淒慘,身首異處更為殘酷。慧娘曾自比飛烟:「何期飛烟命薄,注定隨鴉。」(第一場〈觀柳還琴〉) 被似道斬殺的慧娘,確如飛烟的命運一樣。[]〈步飛烟〉一文,作為姬妾的飛煙,因與鄰舍少年趙象相戀,便被主人武公業「縛之大柱,鞭楚血流」,虐打而死。 [27] 飛烟為愛送命,慧娘亦因傾慕少年,遭受被主人斬殺的命運。

 

作為重像的昭容,幾乎走上同一條道路,成為第二個慧娘,成為似道三十六姬妾之一。聘昭容為妾,就是以慧娘的「替身」進行。慧娘慘死後,廖瑩中向似道建議聘:「貌與慧娘一樣同」的盧昭容,使似道「能圓新妾夢」。(第一場〈觀柳還琴〉)《再世紅梅記》中的廖瑩中,身份為賈似道之姪。歷史上,瑩中乃似道的臣下。《宋史》載似道,被「賜第葛嶺」,大小朝政,「一切決定於館客廖瑩中」。似道失勢,瑩中自殺死。(卷四百七十四) [28] 《再世紅梅記》中,瑩中則以比「館客」更親近的身份:似道姪兒的角色,迫聘昭容,不但強行「將下聘之物,留於芳苑」,不予受聘者任何選擇,更出言恐嚇:「順之者生,逆之者亡」。(第二場〈折梅巧遇〉) 可見似道為相,強婚民女,尤如搶婚的巨大威迫力。若不是昭容「裝瘋鬧府」,實難逃替代慧娘,成為似道妾侍的命運。慧娘與昭容的一對相類重像,便彰顯了似道迫良為妾,以及成為三十六房姬妾可怖、慘烈的命運。

 

2. 重像的二分?

慧娘與昭容,在容貌上完全相似。二人以「柳」、「梅」來代表,看似二分。慧娘是「柳」(也是「梅」);昭容則以「梅」為代號。慧娘自言:「柳外梅花逢雨劫」,(第四場〈脫穽〉) 這句重要說話,重複了數次之多。 [29] 慧娘是「柳外人」:西湖邊遇裴禹,她「匿在柳陰處」、「藏嫩柳中」,又被「垂柳遮面」。(第一場〈觀柳還琴〉)慧娘甫見裴禹,便在西湖垂柳中。「柳」是個文化語碼 (cultural code) 文化語碼是指各種成規化了的知識或智慧。 [30] 某個名詞或語言,在特定的文化中具有特別意義。《詩經‧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31] 中國文化中,「柳」,代表離別:慧娘與裴禹,甫見面,便分離。慧娘慘死,亦訣別人間世 (再相見已是鬼魂的慧娘) [32]

 

慧娘除了是「柳」外,亦是「梅」。「柳外梅花逢雨劫」一句,便包含「柳」和「梅」兩個意象。慧娘所穿衣裳「綉有梅花朵朵」。(第二場〈折梅巧遇〉) 慧娘死後,停屍於紅梅閣。 [33] (第四場:〈脫穽〉) 此外,昭容亦是以梅為代表。她居於綉谷,居處「紅梅盛放」,「一苑清幽,幾樹紅梅」。裴禹錯認昭容為慧娘,便說:「誤梅為柳」。(第二場〈折梅巧遇〉) 這裡「梅」是指昭容,「柳」指慧娘。慧娘既是「柳」(如上所述),亦是「梅」。昭容則是梅。高啟 (1336-1374)〈咏梅〉一詩:「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便借「梅」以表不懼怕霜雪的高雅之士。 [34] 中國文化中,「梅」,這個文化語碼,代表了風骨、志節。昭容與父便因「豺狼正當道,解甲隱林泉」,而隱於綉谷。(第二場〈折梅巧遇〉) 慧娘雖「因窮鬻顏色」,卻非貪戀富貴之人,「寧為情死」(第一場〈觀柳還琴〉),選擇保持自尊而亡,都代表了梅的志節。

 

以下為梅和柳意象表解:

          image001

 

慧娘既是「柳」,亦是「梅」。昭容則由「梅」代表。裴禹的「誤梅為柳」,「梅代柳」(第二場〈折梅巧遇〉),表面上看似將二人用「柳」和「梅」兩種植物意象二分,其實慧娘、昭容,亦同時是「梅」的代表,面對強權:賈似道,同具反抗精神,反抗作妾被播弄之命運,同具風骨。 [35]

 

3. 重像合一

慧娘和昭容,一對以柳和梅為代表的重像,透過借屍還魂,真正合二為一。重像昭容的死,造就慧娘的再世。唐劇《再世紅梅記》中,鋪敍了昭容的早夭。昭容初見裴禹,已提及自己「臥病在家」,並自言:「體弱多病」,「終非福澤之相」。(第二場〈折梅巧遇〉)

 

昭容病弱及死亡是個契機,沒有陰司之助力, [36] 便沒有慧娘再世的可能。慧娘「以至情哭慟 君」, 君「一念同情」,准予借屍還陽。(第六場〈蕉窗魂合〉) [37] 借屍還陽是復生術的一種。 [38] 亡者之魂,投入新死者屍首之中借此回生。() 岳伯川〈呂洞賓度鐵拐李岳〉一劇:鄭州孔目岳壽死後,呂洞賓至地府拯救,收為弟子。岳壽附身「一條腿瘸」了的李屠身上,組合成:「李屠的屍骨,岳壽的魂靈」而還陽。 [39] []《西遊記》中,劉全妻自隘亡,由 君安排借御妹李玉英之屍,「借他屍首,教他還魂去也」。(第十一回) [40] []《子不語》卷十二〈借屍延嗣〉一則,施嫗媳病亡, 君准以方氏女之屍還陽,「三年後舉一子」以延嗣。 [41]

以上鐵拐李、劉全妻、施嫗媳三則借屍還陽故事,涉及亡魂與屍身相合回生的情節。古人相信魂與魄可以相分。《大戴禮記》卷五〈曾子天圓〉盧辯注:「魂氣上升于天為神,體魄下降于地為鬼」。 [42] 既相信魂的存在,魂可以離體,便也可以復體。借屍還陽能夠發生,就是魂與他人屍首相合,借用他人身體復生。

 

慧娘借昭容屍還陽,只是完成了身體的復生。借屍還陽的慧娘,還要解決「身份危機」,才可以正式以慧娘身份生活。首先,她還陽前,與裴禹約定以「哭三聲,笑三聲」,以示「慧娘回生有証」。得到裴禹確認,慧娘身份得以認同。其次,慧娘亦要解決她借用昭容身體,盧桐 (昭容父) 的「接受」問題。慧娘回生,稱呼盧桐為「老伯」。至裴禹確認慧娘已回生的身份,以及慧娘對盧桐喪女的同情,認盧桐為「爹爹」,答應晨昏定省,盡孝子侍奉。(第六場〈蕉窗魂合〉) 至此,「身份危機」得以解除,慧娘借昭容屍還陽,二人合二為一,兩個重像亦得以相合。 [43] 將慧娘與昭容寫成相貌相同的重像,是《再世紅梅記》與《紅梅記》最不相同之處。慧娘能夠再世,在愛情上,成就裴禹的專情,在賈似道的反抗而言,亦展示勝利式的對被殘酷斬首之補償。

 

. 專情與負情

《再世紅梅記》描寫裴禹與慧娘之情,較前文本《紅梅記》層次為豐富。周朝俊《紅梅記》寫裴禹與慧娘和昭容之情,其實是兩段情。唐劇《再世紅梅記》寫裴禹與慧娘,由壓抑之情,至昭容出現、裴禹疑似負情,至男主角真正專情,鋪敍細膩。情亦是《再世紅梅記》的全劇重點。

 

1. 壓抑之情

周朝俊《紅梅記》中,裴禹與慧娘,雖在西湖相遇,卻未真正相知。至裴禹被迫留在半閒堂,二人才真正認識,「雖則半載,可當百年」(第十六齣〈脫難〉) 唐劇《再世紅梅記》中,裴禹與慧娘甫相見,便已互相吸引,並展開一段壓抑之情。

慧娘與斐禹的一段情,是段禁戀,不被允許之情。複雜之處在於想愛不敢愛。慧娘是賈似道第三十六房姬妾,雖然「尚未諧花燭」,已是「既賣之心」。慧娘說:「既知明月高不可攀,何必潛落江心而思抱月」。可見二人之間的障礙如不可攀之月,是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因為妾者,屬於主人,尤如財物,沒有個人。可貴亦可悲之處,在於慧娘「妾非無意」具備個人感情,因而充滿矛盾。「恨不相逢於雲英待嫁之時」,可見內心的掙扎。強烈的內心矛盾,在二人邂逅之後的相分時刻,表露無遺。一方面慧娘以極其強硬的語氣拒絕裴禹:「請從此別,秀才請回,言盡於此矣。」另一方面,看見裴禹碎琴離開的背影,卻出自真情而讚:「美哉少年」。(第一場〈觀柳還琴〉) 縱使慧娘自言「未嘗稍涉於亂」,在精神上而言,她已對裴禹動情,只是礙於為妾的「限制」,將感情強壓下去,成為壓抑之愛。

 

2. 疑似負情?

慧娘和裴禹一段被禁之情,面臨最大考驗是疑似第三者:昭容的出現。慧娘在紅梅閣問了裴禹一個關鍵性問題:「你向昭容驚風采,是憐還是愛?」,更尖銳之問是「心中可有妾在」?(第四場〈脫穽〉)

裴禹與昭容的一段關係,有曖昧之處。首先,裴禹因昭容容貌與慧娘相似,他以為是「橋畔姐姐」,將感情誤投昭容。此外,昭容與慧娘不同,她活潑、主動;大膽向裴禹示愛:「何不轉愛籬門花外燕」?裴禹最意亂情迷,與昭容最曖昧的時刻,亦發生在昭容示愛之後。裴禹竟然說:「梅代柳,相愛後」,「願守相思店」。二人甚至有親密接觸:「昭容投懷」。(第二場〈折梅巧遇〉)「梅代柳」是這段三角戀最曖昧的時刻,裴禹有很大嫌疑成為負心漢。加上昭容被強聘為似道妾,裴禹願以身犯險入相府:「願投府先為內應」。(第二場〈折梅巧遇〉)捨身護花,對昭容又是否愛?對慧娘又是否負情?

周朝俊《紅梅記》中,裴禹確有為昭容動情:「相逢邂逅,一見已留情」。(第五齣〈折梅〉) 並甘願「 權認做 夫人女婿」,為昭容解被強納為似道妾之困。(第九齣〈充婿〉)。《紅梅記》中,裴禹各與慧娘和昭容發展兩段情。唐滌生改編《再世紅梅記》,裴禹只是疑似負情,事實仍是專情。他對慧娘解釋對昭容之愛,「無非昭容似妳啫」。由始至終,昭容只是以一個重像身份,暫代慧娘。裴禹稱之謂:「借材」,一個代替品。(第四場〈脫阱〉) 既然昭容只是個替代,裴禹便未有負心,仍是專情於慧娘。伊瑟爾 (Wolfgang Iser) 認為在寫作過程中,作者心中總有個隱在讀者 (implied reader)。創作的歷程,就是作者向這個隱在讀者敍述故事。 [44] 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觀眾,在接受而言,當然是喜歡專情與非負情的裴禹。唐滌生在改編時,與前文本《紅梅記》處理裴禹與慧娘、昭容的兩段情不同 (明代是接受一夫多妻的時代),將兩段情合為一段情:昭容是替代,由始至終裴禹未曾變心。借埃斯卡皮 (Robert Escarpit, 1910-) 的說法,就是一種「創造性背叛」(creative treason):文學作品為不同讀者出於自身需要而加以利用,其真正的面目就會被改造。 [45] 《再世紅梅記》中,唐滌生將裴禹由前文本 (《紅梅記》) 擁有的兩段情,改為對慧娘的專情,便是一種「創造性背叛」,以適合當時粵劇觀眾的需求。

 

3. 殉情之愛

裴禹、慧娘之情,是經歷生關死劫之愛,決非昭容可替代。慧娘表現剛烈的性格,為裴禹受斬首之苦,為情而殉。慧娘舌戰賈似道,便抱着拚死之心:一句「解得真情者,唯橋畔少年耳」,承認心有所屬,足以令賈似道將她處死。加上慧娘自言「寧為情死」,更見殉情決心。結果被賈似道摧花、斬下美人頭。(第一場〈觀柳還琴〉) 難得的是慧娘義無反顧,雖然「戀君殉劫害」,卻不惜捨生取情:「橫死也應該」。(第四場〈脫穽〉)

裴禹雖然沒有慧娘般剛烈,亦有殉情傾向。裴禹被瑩中識穿與昭容合謀上演「裝瘋鬧府」一幕,幾乎招致殺身之禍。似道命瑩中三更時份,「入紅梅閣書齋,將那裴生殺了」。(第三場〈倩女裝瘋〉) 面對殺機重重,裴禹竟然希望:「受一刀之苦,享未了之情」。寧願身殉,與慧娘「做對鬼夫妻」,「願以身報卿到夜台」。裴禹決非不懼死亡,他面對被似道追殺的危險,也會表現自然的恐懼,慧娘作出安慰:「裴郎,少要驚慌」。縱使心有所懼,裴禹為求與慧娘在一起,不惜犧牲:「一死又何足懼」。(第四場〈脫穽〉) 可見為情殉命之情切。

裴禹雖然面對昭容傾情的考驗,畢竟,昭容只是個替代。慧娘與裴禹壓抑之情,通過死亡──殉情的考驗,更顯穩固。裴禹雖然疑似負情,實際上並未變心,仍是對慧娘專情。在文化產業 (culture industry) 而言,觀眾亦形成一種德律和價值觀。 [46] 裴禹的專情,符合粵劇觀眾的期待及價值,角色才會得到接受,受到賞識。

 

. 反抗

慧娘對裴禹之愛,是要付上生命作為代價的。作為妾,她已是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更可況是反抗甚至戰勝她的主人賈似道:一位權傾朝野的宰相?慧娘卻對主人作出反抗,並反抗「命運」,慧娘的反抗分為生前和死後兩個階段。

 

1. 不可規避的力量

賈似道可以說是慧娘面對的不可規避的力量 (inevitability),作妾的她,無由抵抗 [47] 不可規避的命運,包括大自然或一個執行道德、公民、宗教、法律的制度性機構等。 [48] 作為宰相的賈似道,他就是「法律」。作為慧娘的主人,自然成為慧娘面對的不可規避的力量。賈似道為權傾朝野的惡主,憑藉姊姊宋理宗 (1224-1264年在位) 寵妃賈貴妃(《宋史》卷二百四十三后妃下)的關係進身,成為南宋理宗右丞相和南宋度宗 (1264-1274年在位)「師臣」。 [49] 賈似道憑藉宋度宗的信賴,威福日甚。《宋史紀事本末》卷一百五載:「賜第西湖之葛嶺」,五日才乘湖船入朝一次。可說是「威福肆行」:襄陽已圍三年,他對帝說:「北兵已退」,隱瞞真相。有宮中女嬪告知度宗真相,竟被似道「誣以他事,賜死」。似道以恐怖手段禁制言路,因而「無敢言者」。 [50]

 

賈似道作為不可規避的力量,對慧娘甚至其他姬妾,都擁有無上權力。《再世紅梅記》中的賈似道,被塑造為既淫且妒的主人,自言「日久風流慣」。(第三場〈倩女裝瘋〉) 為聘昭容為妾,不惜親下揚州。且絕不容許姬妾有異心:「紅杏出牆招雨打。」(第五場〈登壇鬼辯〉) 只因一句「美哉少年」,便打死慧娘,可見極端妒忌的性格。似道「常慣於煮翠烹紅,以摧花為平生快事」。打死姬妾,「如拗折一枝一葉」,(第一場〈觀柳還琴〉) 可見死於似道手的弱女遠不只慧娘一人。近乎「不道德的殘酷」。 [51] 《宋史紀事本末》載:有妾兄「立府門若入狀」,已被似道「縛投火中」。(卷一百五) 妾兄因窺探,便被火燒,可謂極其殘酷。面對兇暴的賈似道,草菅人命,作為三十六房最小的姬妾,慧娘又如何能戰勝代表不可規避的力量的主人呢?

 

2. 弱者的反抗

慧娘是一名姬妾,面對不可規避的力量,便是個無權無勢,甚至不能保護自己的弱者。她對自我的命運,對賈似道的反抗,可以分為生前、死後兩個階段。後者則是前者的延續。

 

慧娘對作為賈似道妾的反抗,轉捩點在於遇到裴禹。未遇裴禹前,她是「貌美而孤獨」的妾,雖然有萬般不情願:「伏欄時痛哭」,卻未有正面反抗命運。與裴禹西湖邂逅,慧娘得遇知心,在「女無真情難活」的個人「原則」下,慧娘自知難以苟存,因而「願芳魂得隨客去,不為燕鵲入彩籠」。可以說,裴禹的出現,令慧娘決定在絕望的情,與絕望的作妾生涯中,選擇拋棄苟活,「寧為情死」,因而向賈似道說出「致命」的剖白:「我與其死於甑破失歡之時,倒不若殤於白玉尚完之日」。(第一場:〈觀柳還琴〉) 慧娘的剛烈、堅執是造成悲劇的性格。米艾斯 (H.A Myers) 指出悲劇角色具備的第一項與別不同的特質便是那不肯妥協的靈魂。 [52] 慧娘就是不妥協,她生前對賈似道代表的不可規避的力量之反抗,可說是以卵擊石式,充滿自毀,但求一死以解脫的行為。寧保清白,不願作妾苟存,情操高尚。 [53]

 

慧娘的反抗,超越死亡而延續。從死亡中,得到他界的力量,助她由弱而強。「紅裳」女鬼的造型,已是充滿控訴的味道。表達「柳底冤魂恨似海」的冤。(第四場〈脫穽〉) 因重大罪惡如謀殺、自殺,不得安息,都是鬼魂回到陽世的原因。 [54] 慧娘顯形回府,就是以延續生前之抗爭。

 

成為鬼魂的慧娘,由弱變強,有力量反抗賈似道。與賈似道的對壘,主要在〈脫穽救裴〉(第四場) 和〈登壇鬼辯〉(第五場) 兩場:前者打擊賈似道的殺人計劃,後者直接懲處奸相。慧娘從賈似道手中,救回兩條性命。一位是裴禹,一位是絳仙。 [55] 如果沒有透過死亡,得到他界的力量,慧娘沒可能進行抗暴行動。在〈脫穽救裴〉一幕,慧娘「以身仗護」裴禹。「舞袖翻飛上下,掩護裴生」,救裴禹,免被瑩中以劍刺殺。在〈登壇鬼辯〉一幕,慧娘亦救助似道另一姬妾絳仙。「慧娘以絳紗三掩」,救出絳仙,免被瑩中斬殺。此外,慧娘更運用鬼靈之力,攻擊敵人,瑩中本要殺裴禹,卻「如着鬼迷的以劍反劈似道」。〈脫穽救裴〉 [56] 同樣情況發生在救絳仙的過程中,瑩中斬殺絳仙,卻因「着鬼迷」,將似道「劈個正」。(〈登壇鬼辯〉) 該殺的裴禹和絳仙,瑩中殺不了,不是被追殺對象的賈似道,卻被瑩中刺殺。沒有他界的力量,慧娘不可能有力量反抗賈似道。

 

在〈登壇鬼辯〉中,慧娘正式挑戰和懲罰賈似道,不單反抗還包含復仇。首先,慧娘以痛罵直斥賈似道之非,罵他為「奸官」,「似狼露尾獠牙」,又斥他「荼毒生靈」。霍爾曼 (C. Hugh Holman, 1941-1981) 指痛罵是用嚴厲或侮辱性言詞,譴責某人或某事。這種痛罵往往能帶出作品的道德教訓。 [57] 慧娘直斥賈似道為「奸相」便帶強烈批判。由於已化鬼,由弱變強,慧娘自言:「人間才把奸官怕,陰司何懼虎獠牙」。慧娘不單不再懼怕賈似道,更將他懲罰,收大快人心之效。懲罰用以懲治罪惡。 [58] 慧娘罰賈似道「面壁一時」、「低首思過」。「如非有命,不准抬頭」。堂堂宰相,被罰面壁思過,便產生痛快效果。

 

慧娘對權奸的反抗及懲罰,還需要靠外力──最高權力:皇帝的幫忙,才能推翻奸相。「新帝」即宋恭帝 (1274-1276年在位),臨朝起用江相國和文天祥等人,復「捉拿賈似道」,以治其喪師辱國之罪。由萬里宣讀聖旨,將賈似道「貶為庶民」,「發配高州」。(第六場〈蕉窗魂合〉) [59] 慧娘面對不可規避的力量,仍能力保清白,寧願身殉。死後的慧娘,延續在生時,對奸相之反抗,盡顯剛烈的一面。

 

結 論

《再世紅梅記》巧妙安排慧娘與昭容成為一對相貌完全相同的重像。以下為重像與專情及反抗的表解:

 

image003

 

重像合一:慧娘與昭容合二為一,對愛情和反抗兩個重點,也產生作用。首先,慧娘與昭容,因借屍還魂,二合為一,強化裴禹一直對慧娘專情是個重點。裴禹對昭容的死,有着慶幸的心理,因為昭容一死,慧娘便有機會重生。裴禹因而說:「死得合時合候」。對慧娘的再世,裴禹則說:「啊!倩女回生,倩女回生。」(第六場〈蕉窗魂合〉) 由此可見裴禹並未真箇鍾情昭容,而是對慧娘有着專情。《再世紅梅記》中,在反抗賈似道的一環上,重像亦發揮效應:雖然慧娘被殺戮,却能借昭容屍還陽,可以說是產生補償 (compensation) 之效。經歷生關死劫,慧娘與裴禹之情 (《再世紅梅記》的重點),也得到試鍊及得以穩固,慘死的慧娘亦得到重生的補償。

 

 



* 劉燕萍女士,嶺南大學 中文系 (香港)

[1] . 仙鳳劇團第八屆演出《再世紅梅記》演員任劍輝演裴禹,白雪仙演李慧娘/盧昭容,任冰兒演吳絳仙,梁醒波賈似道,靚次伯盧桐,林家聲賈瑩中。參考盧瑋鑾主編《姹紫嫣紅開遍──良辰美景仙鳳鳴》(纖濃本) (香港:三聯書店,2004),頁6-7。本篇《再世紅梅記》引文,參考葉紹德編《唐滌生戲曲欣賞 (香港:香港周刊出版社,1988),頁20-131。另參考香港中文大學戲曲資料中心藏《再世紅梅記》舞台劇本。

[2] . 電影《再世紅梅記》資料,參考香港電影資料館網頁

http://www.lcsd.gov.hk/CE/CulturalService/HKFA/index.php

[3] . 參考白雪仙口述,邁克撰文〈仙鳳劇團第八屆演出特刊〉,載《姹紫嫣紅開遍──良辰美景仙鳳鳴》(纖濃本)。唐滌生舉殯知交執紼者逾千人,參考 1959917 《華僑日報》(港聞二)

[4] . 周朝俊著,王星琦校註《紅梅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頁1-182

[5] . 黃文暘原本,董康校訂《曲海總目提要》(天津:天津古籍書店,1992),頁277

[6] . 〈綠衣人傳,載瞿佑著、周夷校《剪燈新話》外二種 (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卷四,頁107-111

[7] . 《曲海目提要》,頁277

[8] . 劉一淸撰《錢塘遺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卷五,〈賈相之虐〉,頁118

[9] . 馮夢龍《喻世明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卷二十二,〈木綿庵鄭虎臣報冤〉,頁304

[10] . 紅梅記》中賈似道殺妾的故事流變,可參考陳志清〈《紅梅記》和《再世紅梅記》〉,《大學時代》第十期 (200510),頁103;李元皓〈從《紅梅閣》的舊瓶看《李慧娘》的新酒:戲曲表演與政治變遷的個案研究〉,《民俗曲藝》第一百六十四期 (20096),頁7-8

[11] . 胡文學編《甬上耆舊詩》,卷三十,「周文學朝俊」,載《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474-602

[12] . 對周朝俊的評價,參考祁彪佳《遠山堂曲品》,載楊家駱主編《國學名著珍本彙刊 歷代詩史長編》二輯 (台北:鼎文書局,1974),頁58;〈玉茗堂批評紅梅記叙〉載《續修四庫全書》編輯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653;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中國近世戲曲史》(香港:中華書局,1975),頁282-284

[13] . 《曲海總目提要》,頁277

[14] . 唐滌〈我以那一種表現方法去改編《紅梅記《姹紫嫣紅開遍良辰美景仙鳳鳴(纖濃本),頁5

[15] . 吳梅選錄《曲選》(台北:商務印書館,1967),頁18

[16] . 汪協如校《綴白裘》(台北:中華書局,1967),卷一,14-24

[17] . 王季烈、劉富樑編輯《集成曲譜》振集,頁389-414

[18] . 尋找靈魂的另一半之論,参考 Plato, Symposium, translated by Robin Waterfield, (Oxford, New York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p.27.

[19] . Compiled by Bonnefoy, Yves. Mythologies, translated by Gerald Honigsblum and others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1), pp. 492-494.

[20] . Herdman, John. The Double in nineteenth-century fiction (Basingstoke: Macmillan, 1990), p.492.

[21] . Rank, Otto. The Double, translated and edited by Harry Tucker JR (Chapel Hill :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71), p.XV.

[22] . 歐陽溥存等編《中華大字典》(上海:中華書局,1915),寅集46

[23] . 長孫無忌等撰《唐律疏議》(北京:中華書局,1983),頁256

[24] . 良人與雜戶、賤民奴婢,均不准通婚,階級貴賤限制甚嚴,參考民劉伯驥《唐代政敎史》(台北:台灣中華書局,1974),頁88

[25] . 慧娘將賈似道有關妾娛人之論重複一次,以嘲諷賈似道。見《再世紅梅記》第五場〈登壇鬼辯,頁108

[26] . Hara, A.R.O. The Position of Woman in Early China , according to the Lieh nu chuan,The biographies of Chinese women (Hong Kong: Orient Publication Co, 1955), p.259.

[27] . 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北京:中華書局,1961),卷四百九十一,(皇甫枚)〈非煙傳〉(即〈步飛煙〉),頁4033-4036

[28] . 脫脫等撰《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77),卷四百七十四,列傳二百三十三,姦臣四,〈賈似道〉,頁13782-13786

[29] . 「柳外梅花逢雨劫,重複了數次之多。見《再世紅梅記》第一場〈觀柳還琴,頁3031;第四場〈脫阱,頁8789

[30] . 巴爾特所論的五種語碼,參考 Barthes, Roland. S/Z, translated by Richard Millers (New York: The Noonday press, 1974), pp.18-20;古添洪《記號詩學》,〈巴爾特的語碼讀文學法〉(台北:東圖書公司,1984),頁140-154

[31] . 《詩經‧小雅‧采薇》,見載朱熹《景印古本詩經集傳》(台北:粹芬閣,1953),頁71-73

[32] . 絳仙在慧娘死後,也穿上紅衣,被誤認為慧娘。她亦被賈似道誤會私通裴禹,幾乎遭遇與慧娘同一命運:慘死於賈似道之手。見《再世紅梅記》第四場〈脫阱,頁848896;第五場〈登壇鬼辯,頁105107

[33] . 「紅梅閣,出自〈古杭紅梅記。唐滌生謂《紅梅記》故事,出自〈古杭紅梅記,見唐滌生,上引文,頁5〈古杭紅梅記〉故事敍王鶚在紅梅閣遇梅仙笑桃,二人輾轉成為夫妻,與賈似道殺妾之事並不相干。〈古杭紅梅記,刊於赤心子、吳敬所編《中國語本大系‧繡谷春容》(江蘇: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頁337-353

[34] . 高啓《高啓大全集》(台北:世界書局,1964)〈咏梅,頁26

[35] . 重像亦往往呈現內心的矛盾,分裂的我。參考 Connolly, Thomas F.“Shakespeare and the Double Man”, Shakespeare Quarterly, Vol.1 No.1 (Jan 1950), pp.30-35; Rosenfield, Claire. “The shadow within: The Conscious and Unconscious Use of the Double”, Daedalus, Vol.92, No.2 (Spring, 1963), p.327; Safer, Elaine B.“The Double, Comic Irony, and Postmodernism in Philip Roth’s Operation Shylock”, MELUS, Vol.21, No.4 (Winter, 1996), p.162; Jean, Raymond. “The Singularity of the Double Nerval par lui-meme”, Diacritics, Vol.2, No.1 (Spring, 1972), p.32.

[36] . 陰司放魂回陽之討論,參考梁莉〈搜神記中的死而復生故事及其對後世文學的影響《文學資料》第31(2005),頁130

[37] . 有關因愛復生及復生故事的討論,參考魏曉虹、姚曉黎〈中國古代文學中死而復生故事的主題學分析《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29卷第6(200611),頁105-108

[38] . 復生是民間故事的一個類型。參考 Thompson, Stith. The Folktale (New York: Holt, Rinebart and Winstan Inc, 1946), p254.

[39] . 岳伯川〈呂洞賓度鐵拐李岳,載臧晉叔編《元曲選》(北京:中華書局,1979),頁490-511

[40] . 吳承恩《西遊記》(香港:中華書局,1979),第十一回、第十二回,頁125-128

[41] . 袁枚《子不語,卷十二〈借尸延嗣〉,載王英志主編《袁枚全集》(江蘇: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頁237-238

[42] . 戴德撰、盧辯注《大戴禮記,載《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卷五〈曾子天圓〉頁128-457

[43] . 種種的復生,用以戰勝死亡,參考王晶波、錢光勝〈中國古代文學中死而復生故事的類型與演變〉,《甘肅社會科學6 (2012),頁193

[44] . Iser, Wolfgang. The Implied Reader Pattern of Communication in Prose Fiction From Bunyan to Beckett (Baltimore and London: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0), Introduction, pp.101-103.

[45] . Escarpit, Robert. Sociology of Literature, translated by Ernest Pick (London: Fank Cass & Co. Ltd, 1971), pp.75-86.

[46] . Latham , Kevin.Consuming Fantasies: Mediated Stardom in Hong Kong Cantonese Opera and Cinema.”Modern China, Vol.26, No.3 (July, 2000), p313.

[47] . Raphael, D.D. The Paradox of Tragedy (Indiana: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60), p.25.

[48] . Walters, G.M.L. Tragic Conflict (PhD Thesi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 1982), p.10.

[49] . 賈似道攀附賈貴妃以進,見《宋史,卷二百四十三,列傳二,后妃下,頁8658-8659,卷四百七十四,列傳二百三十三,姦臣下,頁13779-13787

[50] . 陳邦瞻編《宋史紀事本末》(北京:中華書局,1977),卷一百五〈賈似道要君,頁1129

[51] . Franke, Herbert.〈賈似道 (1213-1275) 一個邪惡的亡國丞相?,載中央研究院、中美人文社會科學合作委員會編譯《中國歷史人物論集》(台北:中山學術文化基金董事會出版,1973),頁316

[52] . Myer, H.A. “Heroes and way of Compromise”, in Tragedy Vision and Forms, edited by Corrigan, R.W.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65), p.135.

[53] . 悲劇人物高尚情操,令人產生祟高感,令觀眾產生悲劇快感。參考朱光潛《悲劇心理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頁87

[54] . Thompson, Sitith. op. cit., p.257.

[55] . 慧娘救裴禹是情義,救絳仙是俠義。高梓〈李慧娘鬼魂形象的文化意蘊〉,《名作欣賞2005 (10),頁81

[56] . 鬼魂形象,凝聚了古人對死亡的思考,從生到死都表現了對生命的執著。見劉超〈試論元雜劇中鬼魂形象的藝術價值和文化意蘊〉(中央戲劇學院學報)《戲劇》,3(2003),頁106

[57] . Holman, C.Hugh. A Handbook to Literature (Indianapolis: Odyssey Press, 1972), p.275.

[58] . Paulson, Ronald. The Fiction of Satire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Press, 1967), p.10, 12, 14.

[59] . 萬里為資政殿大學士。見《宋史紀事本末,卷一百五〈賈似道要君,頁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