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國語文學會 文學論衡第23期 2013 年 12 月

 

《文學論衡》總第23 (201312)

   

 

建構中的再建構

 

──《三國演義》呂布形象的建構策略與背後意義研究

 

吳志廉*

 

 

. 引 言

《三國演義》作為中國第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羅貫中不輕易放過任何歷史文獻,大凡可資發揮的素材都經他的匠腕而靈活驅遣,遂在前人累積的成果下,成就了此部經典的誕生。自清朝章學誠《丙辰雜記》「七實三虛」說後,《三國演義》其「七分史實,三分虛構」的比例安排幾成定論。然而,所謂「七實三虛」是對整部《三國演義》作整體性概述,而在各章回細節中不無具體差別,像小說頭三回的故事背景確與東漢末年的歷史事實高度吻合;相反,像小說第二十七回的「過五關斬六將」、三十七回的「三顧茅廬」、五十一至五十六回的「三氣周瑜」等膾炙人口的故事,卻純粹源自羅貫中的個人虛構。說明小說在具體情節上,其史實與虛構的比例安排委實值得深究。

本文擬探討的對象是鼎鼎大名的悲劇人物──呂布, [1] 縱然他在整部小說中只出現在第三至十九回,稱不上是貫穿小說的靈魂人物,然其鮮明的負面形象卻一直為後世熟悉。而廣大讀者之所以對呂布留下烙印般印象,所憑藉者,並非源自《三國志》或《後漢書》等正史,而是源自《三國演義》中對呂布精彩的描繪。誠然,素有「歷史癖好」的羅貫中,總能宏觀而精準地把握住手頭上的歷史文獻,或加以虛構,加以點染,或加以剪裁,全面而立體地塑造出一個栩栩如生的呂布形象,讓他在僵硬平實的史書裡活生生地走出來,搖身遽變為一個血肉之軀,遂在歷史長廊中煥發出永恆的文學魅力,羅氏厥功至偉。前人對呂布形象的研究,往往局限於《三國演義》的描述,而忽視了比對羅貫中手上的第一手史料,亦即是《三國志》、《三國志注》、《後漢書》、《三國志平話》以及其他的筆記野史。這不是說他的第一手史料就必然符合史實,當中也不乏虛構成份,但是羅貫中在建構呂布形象的過程中,無疑必須於繁縟的史料作出選擇與組合,那麼他的取捨標準為何?羅氏如何策略性去突顯他心目中的呂布形象?而在素材的取捨與判斷中,敘述人背後的立場與用意是甚麼?而部份被賦予虛構成份的呂布形象,會否與《三國演義》的人物與主題存呼應性的對比功能?小說的深層寓意與元末明初的政局動盪有無關係?這些議題都是本文嘗試去解答的。

 

. 《三國演義》如何建構呂布的負面形象

通過《三國演義》與歷史文獻的對讀可知,羅貫中無所不用其極地突顯呂布負面的形象,每每傳神而鮮活地把呂布的陰暗面展現得淋漓盡致,教人深惡痛絕。而羅氏有意大刀闊斧地渲染呂布形象者,主要有以下三點。

() 輕於去就,見利忘義

陳壽《三國志》評呂布為:「輕狡反覆,唯利是視」; [2] 而范曄《後漢書》同樣評曰:「布亦翻覆」。 [3] 及至羅貫中手上,敘述人確實運用了不少策略性手段,以強烈彰顯此負面形象。首先,羅貫中大量虛構了眾人對呂布的辱罵(詳見附錄表)。這種理直氣壯的唾罵,人身攻擊者有之,譬喻謾罵者有之,可謂極盡侮辱之能事,然翻查史料,僅附錄的8點是有歷史根據。 [4] 換句話來說,羅貫中多番虛構人物對話以建構呂布「輕於去就,見利忘義」的負面形象,旨在深化呂布的道德缺憾,實有先聲奪人的藝術感染力。然而問題隨之而來,為何上至賢 君王,下至儒雅臣子,對呂布都毫不客氣罵之而後快,彷彿不罵他一頓就會蒙上道德污名呢?那是因為,在《三國演義》裡,呂布曾經兩度弒父,在傳統封建社會來說,這是件大悖倫理、天地不容之事,自然腹背受敵,為世痛訾。

但是,若跳出《三國演義》,翻查文獻,就會發現羅貫中是有意為呂布扣上「莫須有」的污名,這雖能強化其背信棄義的形象,卻令呂布蒙冤千載。首先,丁原並非呂布的義父,兩者只是主僕關係,《三國志魏志卷七》:

刺史丁原為騎都尉,屯河內,以布為主簿,大見親待。靈帝崩,原將兵詣洛陽。與何進謀誅諸黃門,拜執金吾。進敗,董卓入京都,將為亂,欲殺原,并其兵眾。卓以布見信於原,誘布令殺原。布斬原首詣卓,卓以布為騎都尉,甚愛信之,誓為父子。 [5]

史書記載,丁原與呂布僅是主僕的密切關係,並非《三國演義》所謂的義父關係:「此丁原義兒:姓呂,名布,字奉先者也」, [6] 若羅貫中忠於文獻的話,小說自不會出現『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為汝子乎!』 [7] 的弒父場面。其實,呂布以下弒上已屬大逆不道之事,但羅貫中為了更加突顯呂布的見利忘義,竟然還將兩者的關係從主僕易位為親如骨肉的義父。如是者,在傳統社會五倫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教義中,呂布一人就觸犯了父子與君臣這最為核心的兩倫,簡直是忠孝全無,暴戾冷血,完全顛覆了以三綱五常為宗的道德教條,自然為世所唾。可知羅貫中曾在文獻細節上進行修改與加工,旨在彰顯呂布不義的形象。

至於呂布第二次弒父對象是董卓,上引文獻已明確點出兩者「誓為父子」的親屬關係,故呂布此舉已足夠備受非議,而羅貫中卻進一步把呂布弒父的動機改編成「怒髮衝冠為紅顏」之事(詳見下節),旨在有力突顯呂布因色背義、唯利是圖的負面形象,然而據《三國志魏志卷七》記載: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壯健,厚接納之。後布詣允,陳卓幾見殺狀。時允與僕射士孫瑞密謀誅卓,是以告布使為內應。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布遂許之,手刃刺卓。 [8]

不難看出呂布親弒董卓的主要原因是:「卓幾見殺狀」,說明呂布此舉很大程度是為了自保性命,並非如同《三國演義》描述他純粹因為貂蟬而狠弒義父。更何況,此則史料說明呂布在殺董卓前,不無考量其父子關係而猶豫不決,絕非如《三國演義》描繪得那麼火冒三丈:「布意已決,司徒勿疑」, [9] 繼而堅決殺父。再者,那時「國之大賊,殺主殘臣,天地所不佑,人神所同疾」 [10] 董卓,簡直是「世人皆欲殺」,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說明呂布手弒董卓旨在為民除害,但從呂布多次自詡「布有殺董卓之功」 [11] 看來,我們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退一步說,姑且勿論呂布弒父之因,當殘暴兇悍的董卓被呂布剷除後,百姓自可免卻更多的煎熬與犧牲,促使「長安士庶咸相慶賀」, [12] 故呂布此英勇之舉實獲得史書一定程度的稱許:「將軍躬殺董卓,威震夷狄,端坐顧盼,遠近自然畏服」, [13] 然而羅貫中卻只集中火力描寫呂布事前的好色與事後的窩囊,於歷史記載不盡符合。

因此,在對讀文獻後,可發現羅貫中為了展露呂布反覆無常、背主棄義的冷血形象,不惜一定程度忽視其彪炳功業(討伐董卓),也不惜在歷史文獻的細微處(弒殺丁原、董卓)予以渲染與改編,並擅於截取聳動人心的畫面予以發揮,令呂布蒙上一定程度的冤情。但千萬不要小看這些策略性改編,此番「鬼斧神工」確實激化了讀者於呂布形象的鄙視,乃起到舉足輕重的敘事作用。

() 縱情酒色,貪小失大

緊承上文,羅貫中有時候甚至罔顧歷史文獻的真實性,擅自虛構情節,旨在強化呂布卑劣的形象,例如在「酒」與「色」這兩大誘惑之下,呂布可謂毫無招架之力,遂經不起考驗而因小失大。先論「色」這一點,《三國演義》第八、九回「連環美人計」促成「呂布弒董卓」的故事,可謂耳熟能詳, [14] 此不贅言。然而,遍查正史,卻完全找不到有關貂蟬的任何記載,可見這故事大抵為羅貫中所杜撰,不過硬要從正史找到蛛絲馬跡的話,則見《三國志魏志卷七》:

然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為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閣,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不自安。 [15]

羅貫中看到此則題材後,也許覺得大有發揮的空間,輒浮想聯翩,大膽進行藝術改造,竟把「布與卓侍婢私通」中的侍婢換成是美女貂嬋,再為董卓「拔手戟擲布」的誤會提供一個合理化的因果背景(呂布密會貂蟬),在幾番組裝點染下,小說遂爆發了一連串爭風吃醋的劇情。誠如前述,羅貫中故意漠視呂布弒殺董卓的複雜原因,卻直接把一宗子虛烏有的好色罪嫁禍於呂布,並極力刻劃他竟然只為了個纖纖女子而鬼迷心竅,遂親手血刃義父。在多層虛構成份的鋪墊下,讀者就不難瞭解,因好色而狠弒義父的呂布為何一直被唾罵為:「三姓家奴」、「背主家奴」、「見利必喜」。更嚴重的是,呂布誠信破產後,已不復獲諸人信賴,遂在軍事談判無不處於「未見官先打五十大板」的下風,如袁術不願直接發兵營救呂布,就是不獲信任的典型例子, [16] 遂令呂布敗亡。因此,在羅貫中的藝術改編下,小說有力呈現出呂布僅因好色而失去理智的魯莽形象,終導致身敗名裂,得不償失。

值得注意的是,縱然在《三國志平話》裡,已出現貂蟬離間呂布與董卓這故事,說明羅貫中天馬行空的藝術想像實源於此,但如果認為羅貫中只是因循《三國志平話》之說,而缺乏個人創建與策略安排,則大謬不然。相反,透過兩個文本的對讀,則更能體現出羅貫中刻意醜化呂布形象的手段,試看《三國志平話》:

[……]王允不免出庭問曰:「你為甚燒香?對我實說。」唬得貂蟬連忙跪下,不敢抵諱,實訴其由:「賤妾本姓任,小字貂蟬,家長(案:指丈夫)是呂布,自臨洮府相失,至今不曾見面,因此燒香。」丞相大喜:「安漢天下,此婦人也!」 [17]

縱然《三國演義》與《三國志平話》於美人計之描述頗有雷同之處,但萬不能忽視羅貫中於《三國志平話》中的一個小改動,而這個小改動足以令呂布形象備受污衊而千古蒙冤。從上引得知,該小改動就是把貂蟬的身份易位,在《三國志平話》裡,貂蟬本是呂布的妻子;在《三國演義》裡,貂蟬卻變成王允的義女。這簡單的易位所蘊含的敘述人立場無疑值得關注。因為貂蟬若本是呂布失散妻子,而董卓強佔兒媳,令呂布大發雷霆,輒親弒董卓而奪回原妻,此事就得到一個合理化的道德解釋,這非但情有所原,還遽然為呂布換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悍勇面貌;然而,在《三國演義》裡,貂蟬不復是呂布之妻,而是王允義女,若呂布色迷心竅為了個陌路女子而殘殺董卓,則不存在一個合理化動機,這必然大違倫常,為世所詬。此番易位,不難看見羅貫中為了大肆醜化呂布形象,實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賊贓嫁禍」的機會。

同樣地,在「酒」這一點,羅貫中也毫不客氣抹黑呂布形象。根據《三國志注》記載,直接導致呂布被生縛的原因是:大將侯成違犯呂布的戒酒令後,遂與宋憲、魏續等人作曹軍內應以叛逆呂布,史書對此事記載曰:

……]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釀酒,諸將共飲食作兄弟,共謀殺布邪?」成大懼而去,棄所釀酒,還諸將禮。由是自疑,會太祖圍下邳,成遂領衆降。 [18]

雖然《三國演義》也有此段描述,然遍查歷史文獻,都沒有提及呂布與曹操對峙時嘗長期酗酒,偏偏《三國演義》有這段加插,現節錄如下:

布於是終日不出,只同嚴氏、貂蟬飲酒解悶。

呂布回到城中,心中懮悶,只是飲酒。

乃日與妻妾痛飲美酒。因酒色過傷,形容銷減;一日取鏡自照,驚曰:「吾被酒色傷矣!自今日始,當戒之。」遂下令城中,但有飲酒者皆斬。 [19]

可見史書根本沒明確指出呂布何時曾酗酒,但羅貫中在戒酒令的文獻基礎上,擅自於對戰期間穿鑿一段起因:小說的呂布於生死存亡之際,竟未能抵抗丁點誘惑而沉溺美酒,導致「酒色過傷,形容銷減」,必然削弱戰鬥力,所以才後知後覺決定戒酒。更甚者,無論是《三國志》或《後漢書》的記載, [20] 呂布被部將生縛前,其意識都極為清醒;然於《三國演義》的描述,呂布被部將生縛前的狀態卻是:「少憩門樓,不覺睡著在倚上」。 [21] 試問大戰當前,勇猛的呂布竟然毫無防範心而隨意酣睡,直至被緊緊捆綁後方才驚覺,這是為什麼呢?毛宗崗就敏銳地洞見箇中原因:「既非酒醉,何便睡著?」 [22] 尖銳地揭示出呂布縱然戒酒,然昔為酒所困,令元氣大傷,難免疲憊欲睡而不覺被縛,遂被縊死。

從此可知,羅貫中總能把握住一些歷史材料借題發揮,如他在戒酒令的文獻基礎上,嘗試為小說賦予一個前因後果的敘述意脈,從而建構出一個邏輯嚴謹的完整故事。這可體現出羅貫中於龐雜歷史文獻的取材過程,他為了建構呂布耽戀「酒」、「色」而貪小失大的愚昧形象,實不乏虛構情節的書寫策略。

() 勇而無謀,剛愎自用

在歷史書與說書人的相繼描述後,「人中呂布」其驍勇善戰的形象已深入民心,因此羅貫中於「三英戰呂布」、「轅門射戟」等事情的描繪上,都極盡渲染誇張之能事,鮮明地把呂布塑造成一個勇冠三軍、令敵軍聞風喪膽如猛虎般的悍將,此點前人論述既多,此不贅述。然而,只要仔細閱讀《三國演義》,不難發現羅貫中的敘述策略只是藉呂布的「有勇」,強烈反襯其「無謀」的形象,前者是輔線,後者才是主線。

根據《三國志注》記載,呂布與曹軍爭持不下時,他竟誤信妻言,屢次不聽謀臣陳宮的建議,以致錯失良機,導致敗亡。 [23] 難怪神謀妙策的陳宮死前忿忿不平地對曹操埋怨:「但坐此人不從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為禽也。」 [24] 揭示出「布每不從其計」 [25] 的歷史教訓。於是這些有利刻劃呂布勇而無謀的文獻記載,《三國演義》幾乎全盤採用。除此之外,羅貫中似乎意猶未盡,故繼續貫徹其穿鑿附會之技倆,此處舉兩例說明。其一,當曹軍與呂布戰於濮陽時,《三國志》記載曰:

太祖引軍還,與布戰於濮陽,太祖軍不利,相持百餘日。是時歲旱、蟲蝗、少穀,百姓相食,布東屯山陽。二年間,太祖乃盡復收諸城,擊破布於鉅野。布東奔劉備。 [26]

史書言簡意賅道出呂布為曹軍所敗。然而,這則材料落在羅貫中手上,又是另一幕戲劇性改編。《三國演義》云:「(曹)兵至濮陽,呂布欲自將出迎,陳宮諫:『不可出戰,待眾將聚會後方可。』呂布曰:『吾怕誰來?』遂不聽宮言,引兵出陣,橫戟大罵。」 [27] 結果呂布卻兵敗如山倒,遂失濮陽這根據地。羅貫中此番改編,其結果雖符合史書,然導致此結果的肇因卻是羅氏憑空杜撰,旨在譏諷呂布被勝績衝昏頭腦而自恃勇猛,竟罔顧陳宮之諫,性急地領兵出陣,終落荒而逃。

再舉一例說明,在呂布與曹操角力的過程中,陳珪與陳登兩父子實為曹操內應,遂直接導致呂布敗亡。《三國志》與《三國演義》對此事的描述相去不遠,然而羅貫中卻大膽植入一段「忠言逆耳」的故事:

且說呂布在徐州,每當賓客宴會之際,陳珪父子必盛稱布德。陳宮不悅,乘間告布曰:「陳珪父子面諛將軍,其心不可測,宜善防之。」布怒叱曰:「汝無端獻讒,欲害好人耶?」宮出歎曰:「忠言不入,吾輩必受殃矣。」意欲棄布他往,卻又不忍;又恐被人嗤笑,乃終日悶悶不樂。 [28]

此番傳神而悲憤的描繪可謂道盡上位者「聞忠言則怒為獻讒,聞諛言則信為好人」 [29] 的普遍現象。在羅貫中筆底,呂布彷彿只喜諂媚之輩,卻愚昧地不聽陳官勸諫,終應驗了陳宮的凶兆。更甚者,小說更刻意刪去一些有利於彰顯呂布才智的文獻記載,例如在《三國志注》裡,呂布曾機警逃脫袁紹的暗殺, [30] 但羅貫中卻隻字不提,這取捨策略大抵為了全面而合理展示出呂布有勇無謀的形象,故不惜置歷史文獻於不論。

從上可知,羅貫中於歷史素材外,經常虛構出或多或少的誣衊情節,除了令劇情因果更形緊密之外,更重要的是,這些不著痕跡的改編得以強化呂布勇而無謀,剛愎自用的魯莽形象。所以作為讀者的毛宗崗,才會有「呂布一聽陳宮之言而輒勝,一不聽陳官之言而輒敗」 [31] 的深刻感嘆,此普遍性認知可驗證敘述人重組劇情的成功,揭示出猛將呂布被縊死的悲劇,無論於情於理都是個必然性結果。

. 《三國演義》如何藉呂布形象建構主題思想

生於元末明初的羅貫中(約1330-1400年),經歷了元末的社會大動亂,不無目睹當時的殘暴鬥爭,於百姓顛沛流離的生活處境深切瞭解,所以《三國演義》中大量政局動盪的刻劃,以及 君殺人不眨眼而導致百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細膩描摹,很有可能是社會悲劇的縮影,非純粹「紙上談兵」。明王圻《稗史匯編》曾說:「如宗秀羅貫中,國初葛可久,皆有志圖王者。」 [32] 研究者大多據此推論羅貫中嘗參加元末農民起義,無論是否屬實,引文的描述一定程度揭示出在這亂象橫生的衰世,羅貫中是一個饒有抱負的傳統士大夫,他總胸懷天下地渴望仁君、賢相、英才,乃至於自身可濟世匡時,建功立業,重現清明的國勢。惜事與願違,從現存文獻不曾覓得有關羅貫中的彪炳戰績,可藉此推論羅貫中於這動盪的時代實無從完成其濟世抱負,就中悲憤輒激化出更強烈的道德寓意,故其小說實蘊含了或多或少以儒家仁義為依歸的文人道德觀與審美觀,以填補生命中無法實現的種種遺憾。因此整部《三國演義》裡,抨擊霸政,憐憫百姓,推崇忠義,主張以王道、謀略治理天下,幾乎成為一個根本性母題。結合前文論述,羅貫中在歷史素材的取捨與判斷中,除了要形象化地突顯呂布的負面形象外,不無藉其亂世經歷而隱約投射出他心目中理想的君臣 關係與 君臣形象,這大抵是呂布形象背後隱含的深層意義所在。下文將歸納小說結構中人物與人物、情節與情節的呼應性對照,以期窺見敘述人在建構呂布形象的同時,如何進一步建構出整部小說的根本性主題。

() 仁義為懷者始能籠絡人心

羅貫中不遺餘力去建構呂布「輕於去就,見利忘義」的道德缺憾,其實是代表著文人階層的價值判斷,旨在建構出一套以儒家仁義為依歸的道德寓意。毛宗崗作為《三國演義》的專業讀者,深具卓識地揭示出:「《三國》一書,有奇峰對插、錦屏對峙之妙。其對之法,有正對者,有反對者,有一卷之中自為對者,有隔數十卷而遙為對者。」 [33] 提醒我們不可草草忽略人物與人物、情節與情節之間的類比性與對比性,而呂布形象就是個深具呼應性的好例子。「三姓家奴」的呂布見利忘義,兩弒義父,實大違倫常,卻強烈烘托出小說第一回披肝瀝膽的「桃源結義」,劉、關、張三人的結義誓言:

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34]

當中提到「背義忘恩」者,必然「天人共戮」,而呂布無疑就是這句毒誓的最佳詮釋者,他兩度血刃義父,人神共憤,自不得善終。小說通過劉、關、張至死不渝地信守誓言,遙相對比棄信背義的呂布,互為呼應地呈現「玄德結兩異性之弟而得其死力,丁原結一異姓之子而受其摧殘」 [35] 這強烈反差。揭示出仁義為懷的劉備雖然出身卑微(織履小兒),卻能醞釀崛起之勢,所賴者,無非是仁義為懷、恪守倫常的道德修養,他總懂得以骨肉之情親待弟兄與部將,下屬自然願意赴湯蹈火為他賣命。例如「三英戰呂布」一幕,除了要彰顯呂布英勇外,其實何嘗不是要襯托出劉、關、張三人生死與共的篤厚情誼?又例如第三十六回,曹操挾持了徐庶的母親逼徐庶離開劉備投靠自己,當徐庶告知劉備此事表明不得不走後,劉備非但聞言大哭,且極為不捨為他餞行,促使徐庶向劉備引薦那後來奠定蜀漢基業的軍師諸葛亮, [36] 此轉捩點至為關鍵,一切皆源於劉備的仁心。可見劉備始終貫徹儒者般的仁厚修養,每血濃於水般善待親信,難怪其部屬甚至是舊將都甘願為他賣命。

相反,那時呂布雖有崛起之勢,更曾經擊退曹操軍,穩據濮陽而為兖州牧,但他嘗兩弒義父,更凌虐部下侯成,可謂臭名昭彰,導致呂布在外的軍事談判節節失利,不復獲信任;在內的部屬也爭相叛逆投曹,焉能不敗亡?由此可窺見,仁義為懷者始能籠絡人心,背信失義者只會為世所鄙,遂眾叛親離,自吞惡果。

另值得玩味的是,在敘述人巧妙的構思裡,關羽與呂布形象不無關連性對照。兩人先後得到「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的赤兔馬,同樣是英雄配駿馬,挾著如虎添翼的強勢橫空出世,戰無不勝。但是,當撇除兩人外在的武功層面不論,兩人的內在情操實存天壤之別,從他們先後獲得赤兔馬之因即見一斑。呂布之所以得到赤兔馬,是因為他禁不起李儒以駿馬為誘的考驗,驅使他「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 [37] 後果真手弒義父,極見利忘義之致。相反,後來關羽之所以得到赤兔馬,表面上為曹所賄,實際上是誓不歸曹,旨在尋兄:「吾知此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長下落,可一日而見面矣」,其忠肝義膽、大義凜然的光芒,遂令曹操「愕然而悔」。 [38] 可見兩者雖同處於被利誘歸服的背景,然呂布輕易為利所誘,關羽卻純粹為義所動。敘述人利用此形象的呼應性對比,確有利於塑造兩者的性情面貌,且令小說的潛在意脈更形緊密。

綜上所述,小說細節不乏一正一反的對應體系,實很大程度寓託了士人階層的道德判斷。在憂生念亂的文人立場看來,不 管是 君主或臣子,只要是仁義為懷者如劉備與關羽,就能籠絡人心,稱譽千古;若是棄信背義者如董卓與呂布,則眾叛親離,遺臭萬年。可以說,羅貫中千方百計去建構呂布形象的背後,不無蘊含了一套以儒家仁義為圭臬的道德寓意,他總有意或無意地借歷史教訓來勸善懲惡,實一定程度投射出他心目中理想的君臣形象。

 

() 成大事者不戀酒色

同樣地,羅貫中不遺餘力去建構呂布「縱情酒色,貪小失大」的形象,實際上想充分闡述成大事者不戀酒色這文人價值觀。小說的呂布因貪戀美人而血刃義父,又在腥風血雨的戰場上處處為妻小所羈絆, [39] 還誤信妻妾讒言而屢誤戎機,終至眾叛親離, [40] 其貪「色」程度可以想見。而且,《三國演義》裡的呂布,在與曹軍對峙之際,竟終日與妻妾「痛飲美酒」,弄得「形容銷減」,更因此事直接導致侯成等將叛逆,遂被生縛縊死,其貪「酒」程度不可謂不甚。

事實上,不唯呂布為然,在整部《三國演義》裡,因貪戀酒色而招惹禍害的例子實不勝枚舉,足以構成小說一個根本性母題。就以首二十回而論,貪「色」肇禍者如:第七、八回董卓因迷戀貂蟬而不願割愛,遂被呂布手刃。第十六回曹操因與張濟妻通姦而幾乎被殺,更痛失猛將典韋;而貪「酒」肇禍者則如第十四回中,張飛因爛醉而夜鞭曹豹,導致劉備慘失徐州。可見在短短二十回裡,連呂布在內,已先後出現好幾次因貪戀酒色而闖禍的重覆議題。直到第五十二回,敘述人更鮮明地預示出劉琦「過於酒色,病入膏肓,現今面色羸瘦,氣喘嘔血,不過半年,其人必死」 [41] 的慘劇,既是諷喻又是警惕,為甚麼小說總是不遺餘力地強調酒色所帶來的禍害?

其實這種敘述策略不無隱含了士大夫的價值判斷,自古以來,女性非但地位卑微,而且常被讀書人主觀地視作禍國殃民的肇因。饒有憂患意識的文人階層,常敏感地斷定妖嬈的美女會主動誘惑君王,導致君王沉溺聲色,荒廢政務。故以家國為己任的文人,常在詩文創作中警惕執政者須慎防女人, [42] 且用心良苦地舉例說明西商因褒姒而亡、吳王緣西施而滅、唐朝因玉環而衰等「紅顏禍水」的歷史教訓。這種委婉的告誡雖不無偏頗,但大抵投射出普遍的文人價值觀──執政者若貪戀酒色而貽誤政事,難免會禍國殃民,後患無窮。

明乎此,就不難瞭解作為精英階層的羅貫中,為何不斷虛構呂布如何貪戀酒色,更甚者,羅氏為了突顯此文人價值觀,他在文本裡更作出連串對應性描寫,其中不戀妻小的劉備與劉安就是典型例子。劉備僅在小說的頭二十回,已先後兩次不顧妻小:第一次在第十五回,張飛誤失徐州,以致劉備妻小陷於敵陣,張飛欲拔劍自刎,劉備卻奪劍擲地曰:「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 [43] 第二次是在第十九回,劉備被呂布圍困沛城,情況危急,只好自保性命地「棄了妻小,穿城而過,走出西門」。 [44] 此外,同是第十九回的劉安,竟然為了侍奉君主劉備而「殺其妻以食之」, [45] 事後還得到奸雄曹操的厚賜。以上三件事情,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兩人在緊要關頭的取捨中,也就是生命受威脅、賢君要挨餓(忠)、弟兄欲自殺(義)之時,妻小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考量,大可被短暫犧牲以換取長遠功績,反正妻小日後可再聚再生。敘述人這種對比策略,彰顯出成大事者首要考量的,實是自身安危與忠義實踐,能如是者始為世所敬,成就霸業。

可見這種「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忠義價值觀,實與呂布的婆媽好色構成強烈對比。毛宗崗也敏銳洞察此敘述策略:「此卷中以玄德棄妻、劉安殺妻、呂布戀妻相對成趣。」 [46] 可以說,羅貫中這種敘事策略(劉備、劉安棄妻事均是虛構),不無投射出文人的道德寓意:積極地說,就是昭示個人忠義與性命遠比妻小重要,切忌捨本逐末;消極地說,就是委婉警惕執政者必須遠離酒色,方能當個勤政愛民的賢君,否則只會如呂布般自作孽地為酒色所害。

() 政治謀略遠比戰場武功重要

在羅貫中敘述策略的建構下,呂布已成為「勇而無謀,剛愎自用」的最典型例子,只要遍讀《三國演義》,就不難發現,呂布這一介勇夫的魯莽形象,其實很大程度是用作襯托主題而淪為的犧牲品。

在群雄割據,逐鹿中原的歷史舞台上,《三國演義》揭示出政治謀略遠比戰場武功重要的深刻意義。在整部《三國演義》裡,不乏呼風喚雨、力轉乾坤、以寡敵眾等軍事奇蹟,而左右這些軍事奇蹟成功與否的關鍵,從來都是智者,而非武夫,像小說中的「官渡之戰」與「赤壁之戰」便是典型例子。更甚者,小說中的武夫不管多驍勇善戰,充其量只是任由謀臣驅遣的傀儡而已,如關羽、張飛、趙雲、典韋等武將即可說明此點。因此在羅貫中筆底下,能統領大局而備受稱譽者,大多是運籌帷幄的謀士,諸如郭嘉、荀彧、諸葛亮、周瑜、司馬懿等被神化的「先知」。他們雖然不擅武功,甚至不諳武藝,卻料事如神,無不閃爍著睿智的光輝,並於軍事勝負發揮着舉足輕重的功用。準此,那就不難理解為何長期以來,小說為讀者津津樂道的反是「美人計」、「連環計」、「苦肉計」、「空城計」等戲劇性謀略,而不是一些武將斬殺的血腥畫面,因為整部《三國演義》對戰爭的詳略描寫,從來都側重在兵法上的「鬥智」,而非武功上的「鬥力」,揭示出軍事謀略才是決定性因素。

這種崇智黜武的敘述立場,很大程度代表著精英階層的審美趣味。在羅貫中等文人看來,勇而無謀,不曉兵書,僅是一個懂武功的粗漢而已,實難有作為,若不幸被捲進陰險的政治漩渦裡,大多被吞噬殆盡而不自知,故呂布形象的建構大抵為此主題而服務。在小說第十七至十九回裡,曹操暗結劉備以抗衡呂布,在整個過程中,呂布有勇無謀、剛愎自用、不聽規勸的愚昧短視,實與曹劉兩人的審時度勢、綜合利弊、聽信謀略的政治智慧構成強烈對比,在計謀至上的敘述氛圍下,呂布慘烈戰敗實屬必然性結果。

尤堪注意者,在曹劉「掘坑待虎計」過程中,即使是以仁德著稱的劉備,當他面對呂布這武將時,也是屢耍心機,表裡不一,旨在陰合曹操。毛宗崗對此概述為:「呂布不知而為其所弄,劉備知之而權且應命,曹操亦明知劉備必然知之,而大家只做不知。」 [47] 實揭示出劉備老謀深算的一面,即所謂「兵不厭詐」。更甚者,當呂布戰敗被縛時,曹操本欲特赦其命,然素有仁義襟懷的劉備,此刻竟拋卻呂布轅門射戟之恩,冷漠無情地道出:「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 [48] 此發聾振聵之警告,遽令曹操改變初衷,遂縊死呂布。凡此種種,都暗示出劉備得以醞釀崛起之勢,所依仗者,除了仁義為懷的道德修養外,更重要的,是劉備無論於軍事眼光與納諫氣度都超出常人,這種略帶陰險的政治手段,實非勇而無謀的呂布可以比擬。或許正如曹操所言:「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49] 敘述人借曹操之言揭示出在這衰世戰亂中,空有蠻力而缺乏謀略與氣度者,非但不是英雄,而且大多會殞命。

可見羅貫中借呂布勇而無謀的悲劇下場,揭示出在群雄割據的亂世中,勝負的關鍵往往取決於政治謀略,而非武功蠻力,此主題思想一定程度代表著以精英意識自矜的文人審美觀。除此之外,羅貫中筆底下或多或少投射出君臣關係的理想藍圖,小說多番以正反例證昭示出賢君理應如劉備般虛懷若谷,選賢任能,並勤於納諫,讓精擅謀略的士人階層得以盡忠報國,並警惕君主萬不可重蹈呂布剛愎自用的覆轍。

 

. 結 語

總括而言,羅貫中《三國演義》於歷史文獻的取捨過程中,或透過渲染,或透過穿鑿,或透過刪改,無所不用其極地建構出呂布「輕於去就,見利忘義」、「縱情酒色,貪小失大」、「勇而無謀,剛愎自用」的負面形象。當中雖不乏虛構與誇飾的書寫策略,實令呂布千古蒙冤,然羅氏總能為小說賦予種種前因後果的敘述意脈,從而建構出一個邏輯嚴謹的完整故事。這種富藝術感染力的渾然組裝,無怪乎古今讀者於呂布形象的深刻認知,都是源自小說,而非正史。

此外,若仔細留意小說結構中人物與人物、情節與情節的呼應性對照,不難察見敘述人在建構呂布形象的同時,其背後用意旨在進一步建構出整部小說的根本性主題,分別是:「仁義為懷者始能籠絡人心」、「成大事者不戀酒色」、「政治謀略遠比戰場武功重要」,可以說,呂布形象的表層建構大抵附庸於這三大主題的深層建構,是小說中重要的敘事策略與對應體系。而這三大主題實蘊含了或多或少以儒家仁義為依歸的文人道德觀與審美觀,也隱約投射出君臣 關係與 君臣形象的理想藍圖,大抵為呂布形象背後隱含的深層意義所在。而這種深層意義與羅貫中飽經政局動盪與抱負落空不無關係,就中悲憤與遺憾輒激化出更強烈的道德寓意。透過拙文研究,望能釐清羅貫中於第一手歷史文獻的取捨標準,以期挖掘出敘述人的背後用意與道德寓託,此史料與小說相互對讀的研究法,未嘗不可施於小說中其他人物。

 

附 錄

 

 

小說背景

罵者

罵語

1

李肅向董卓自薦誘招呂布

李肅

「某與呂布同鄉,知其勇而無謀,見利忘義」

2

三英戰呂布

張飛

「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張飛在此」

3

袁紹助曹操軍以自保

袁紹

「呂布,豺虎也,若得兖州,必圖冀州」

4

曹操下詔命劉備殺呂布

張飛

「呂布本無義之人,殺之何礙」

5

呂布留劉備於小沛以防袁術

關羽

張飛

「呂布乃無義之人,不可信也」

6

曹操暗合劉備以抗呂布

曹操

「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並力誅之」

7

荀彧擬和解劉備與呂布

荀彧

「呂布無謀之輩,見利必喜」

8

陳登暗結曹操

陳登

曹操

陳登:「呂布,豺狼也,勇而無謀,輕於去就」、「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

曹操:「吾素知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如養鷹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飽,飢則為用,飽則颺去」

9

呂布聯韓暹、楊奉攻袁術

袁術

「呂布,背主家奴」

10

呂布求救於袁術

袁術

「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發兵」

11

呂布部將欲背叛他

宋憲

「布無仁無義,我等棄之而走,何如」

                                                                        

 

 



* 吳志廉先生香港中文大學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 (香港)。此論文源自周建渝老師的課堂指導,承蒙匿名評審惠賜寶貴意見,在此一併致謝。

[1] . 呂布字奉先,東漢末年人,生於五原郡九原,後被并州刺史丁原任為主簿,大見親待。董卓入京後,誘呂布殺丁原,並先後任命他為騎都尉,中郎將,封都亭侯。後王允、士孫瑞、楊瓚等密謀暗殺董卓,並拉攏呂布成功刺殺董卓,被進封溫侯。董卓卒後,其舊部屬李傕和郭汜召集董卓舊部,攻進京城,呂布戰敗倉皇逃出。呂布先投靠袁術,後改投張揚,復轉投袁紹。後張邈聽陳宮言,請呂布入主曹操所據地兗州,曹操與之數戰,呂布不敵,東投劉備,劉備讓他屯兵小沛。後劉備與袁術相爭,呂布乘機奪徐州,反讓劉備屯兵小沛。後袁術攻打劉備,呂布為免袁術北連泰山寇,圍堵自己,遂以轅門射戟解決紛擾。其後,在陳珪挑釁下,呂布與袁術終斷盟好,改與曹操短暫議和,卻讓陳珪之子陳登暗結曹操,作為內應以討伐呂布。後呂布聯袁術,攻打劉備,劉備西投曹操,並聯手攻呂布。後曹操攻下邳數月,以決水圍城,呂布軍上下離心,其部下侯成、宋憲、魏續相繼叛逆,呂布遂被縛乃至縊死。參見陳壽著,裴松之注,趙幼文等人校箋《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成都:巴蜀書社,2001),頁277-285

[2] .《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94

[3] . 范曄著,李賢等注《後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卷75,頁2452

[4] .「登見太祖,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太祖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陰合部眾以為內應。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還,布怒,拔戟斫机曰:『卿父勸吾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一獲,而卿父子並顯重,為卿所賣耳!卿為吾言,其說云何?』登不為動容,徐喻之曰:『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養鷹,饑則為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見《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2-283

[5] .《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77

[6] . 羅貫中著,陳曦鍾等人輯校《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三回》(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頁34

[7]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三回》,頁36

[8] .《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77-278

[9]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九回》,頁99

[10] . 裴松之注引謝承《後漢書》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六》,頁224

[11] . 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3

[12] .《三國志校箋魏志卷六》,頁224

[13] . 裴松之注引《英雄記》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2

[14] . 王允利用呂布與董卓好色的特點,先將家中貂蟬作為義女許給呂布做妾,待擇日送去。後又將貂蟬獻給董卓,送董卓府中。然後再離間呂布,使之認為是董卓奪己所愛,其間貂蟬也情迷呂布,使呂布和董卓產生嫌疑。呂布得知董卓納貂蟬為妾,心懷不滿。一次,呂布趁董卓入朝議事,輒與貂蟬相會於鳳儀亭,貂蟬假意哭訴被董卓姦污,然呂布卻受董卓制約,使呂布羞愧滿面。這時被董卓撞見,他怒奪呂布畫戟欲擲殺呂布,呂布落荒而逃。後王允和貂蟬進一步離間呂布和董卓、乃至董卓和李儒之關係,使董卓與貂蟬急歸郿塢,令呂布頓起殺心。最後,王允和呂布等人共同策謀,派李肅假傳天子詔要禪位於董卓,董卓欣然以往,遂被呂布所殺。詳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八、九回》,頁84-105

[15] .《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77

[16] . 呂布被曹操所圍,嘗求救於袁術,然袁術認為:「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發兵」,後呂布送女被阻,惟逃回城中,遂為曹軍所殺。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34-240

[17] . 無名氏《三國志平話》卷上(上海: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5),頁33

[18] . 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5

[19] . 以上節錄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26-242

[20] . 「布與其麾下登白門樓。兵圍急,乃下降。遂生縛布。」見《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5。又,「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見《後漢書》,卷75,頁2451

[21] .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38

[22] .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38

[23] . 「陳宮謂布曰:『曹公遠來,勢不能久。若將軍以步騎出屯,為勢於外,宮將餘衆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為救於外。不過旬日,軍食必盡,擊之可破。」布然之。布妻曰:『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猶舍而來。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於曹公,而欲委金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妻哉!』布乃止。」見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4。案,裴注另引《英雄記》記載,實與《魏氏春秋》大同小異,此不詳引。

[24] . 裴松之注引魚氏《典略》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6

[25] . 裴松之注引魚氏《典略》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86

[26] . 《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79

[27] .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二回》,頁140

[28] .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八回》,頁221

[29] . 毛氏評語,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八回》,頁221

[30] . 「布自以有功於袁氏,輕傲紹下諸將,以為擅相署置,不足貴也。布求還洛,紹假布領司隸校尉,外言當遣,內欲殺布。明日當發,紹遣甲士三十人,辭以送布。布使止於帳側,偽使人於帳中鼓箏。紹兵臥,布無何出帳去,而兵不覺。夜半兵起,亂斫布牀被,謂為已死。明日紹訊問,知布尚在,乃閉城門。布遂引去。」裴松之注引《英雄記》之記載,載《三國志校箋魏志卷七》,頁278

[31] . 毛氏評語,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二回》,頁133

[32] . 王圻的《稗史匯編》,載朱一玄、劉毓忱編:《三國演義資料彙編》(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3),頁229

[33] . 毛宗崗〈讀三國志法〉,載《三國演義會評本》,頁16

[34]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一回》,頁6

[35] . 毛氏評語,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三回》,頁27

[36]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三十六回》,頁451-456

[37]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三回》,頁36

[38]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二十五回》,頁310

[39] . 例如第十九回呂布中陳珪計而失徐州,就是被陳珪看準了呂布貪戀妻小的致命弱點,詳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29-231

[40] . 侯成、宋憲、魏續等人欲叛呂布,宋憲云:「布只戀妻子,視吾等如草芥。」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37

[41]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五十二回》,頁645

[42] . 例如李商隱〈北齊之一〉:「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則譏諷齊後主因耽戀女色而亡國。

[43]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五回》,頁173-174

[44]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27

[45]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28

[46]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27

[47] . 毛氏評語,見《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七回》,頁204

[48]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十九回》,頁240

[49] .《三國演義會評本第二十一回》,頁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