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词语的名称与界说
原新梅*
近两年一直致力于字母词语研究，其间不时为其名称和界说所困：字母词语的称名众说不一，内涵和外延的界定宽窄有别，相互间纠葛抵牾颇多，直接影响到字母词语的性质确定、特点分析、类别区分、功能范围、词典编撰、语料择取等诸多问题的探讨。故认为有必要对已有的名称、说法进行罗列爬梳，分析讨论焦点所在，提出拙见。
1．各家的名称和界说
迄今为止，就笔者所见，字母词语的名称已多达20余种；各自的定义界说有别，即使相同的称名内涵也不尽相同。现择其要，罗列如下：
1.1 字母词
“字母词”是最通行的名称。刘涌泉（1994）、慧生（1995）、郭伏良（1997、2001）、冯志伟（1998）、沈孟璎（1999、2001、2002）、王吉辉（2000、2001）、曹学林（2000）、贾宝书（2000）、刘云汉（2001）、陈章太（2002）、苏金智（2002）、王敏东(
2002)、陈佳璇胡范铸（2003）、郭熙（2004）等均使用“字母词”名称，但各家界说不一(为避免参考文献冗长,文后不一一列出)。如：
刘涌泉（1994）：“字母词是指汉语中带外文字母（主要是拉丁字母）或完全用外文字母表达的词，前者如 B 超，卡拉OK；后者如 CD、UFO。它是一种新形式的外来语。”并指出“以前，虽然也有少量的字母词，如 WC、TB，但未构成借用外来语的一种方式。”
沈孟璎（2001）：“我们把采用字母或字母同汉语语素组合的单位统称为字母词（lettered-word），并把出现于口语和书面语的字母词编成一部词典。”
贾宝书（2000）：“字母词指的是书写形式全部或部分是用字母来书写的一类词，如 VCD、B 超、MTV 等。”认为“字母词并不一定都是外来词，如 HSK（汉语水平考试）就是汉语内部自生的字母词。”
1.2 汉语字母词/中文字母词
刘涌泉（2002）对1994年的定义又进行了更正补充，认为“现在看来，叫汉语字母词或中文字母词（Chinese lettered words）更好些。原因很简单：英、法、德、俄等语言中都是由字母构成的词，因而不会有字母词这个术语；而汉语不同，绝大部分的词是由汉字构成，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由字母构成的纯字母词，或带字母的词。因此，字母词只是中文中特有的术语。如果将来有一天出现另一种中文变体——拼音化中文（即一语双文），也就无所谓字母词了。”并重申汉语字母词指的就是“由拉丁字母（包括汉语拼音字母）或希腊字母构成的或由它们分别与符号，数字或汉字混合构成的词。”
1.3 外文字母词/西文字母词
胡明扬（2002）：像“X光”（爱克斯光/爱克斯射线）、“γ射线”（伽马射线）那样包含外文字母的词可以称为“外文字母词”或“西文字母词”，而像 WTO（World Trade Organization“世界贸易组织”），DNA (Deoxyribonucleic
acid 脱氧核糖核酸)、CD（compact disc“光盘”/“光碟”）那样的外文缩略语根本不是“词”，只能说是原装外文缩略语，说“原装”是因为从文字书写到读音完全是外文外语的原来的形式，既不是意译，也不是音译，也不是音译加意译，这里的字母的读音和意义完全是外文外语，更不能说是“汉语字母”。只有像 GB（Guo Biao“国标”）和 HSK（Hanyu Shuiping Kaoshi“汉语水平考试”）那样才能说是“汉语字母词/语”。原因是汉语拼音字母而更主要的是意思完全是汉语的意思。主张要区别对待“外文字母词”和原装的“外文缩略语”。
1.4 字母词语
“字母词语”是仅次于“字母词”的通行名称。采用“字母词语”的学者主要有王吉辉（1999、2003）、汪惠迪 (2000)、张德鑫（2000）、周健、张述娟、刘丽宁（2001）、原新梅（2002）、李明（2002）等。
周健、张述娟、刘丽宁（2001）：“所谓字母词语，包括纯外文字母词（如‘WTO’‘VCD’）和汉外组合词（如‘卡拉 OK’‘A 股’）。其中绝大多数是外来缩略词语，但也有少量是我们自制的，用以表示中国事物的字母词, 如 GB（国标）、CCTV（中央电视台）、HSK（汉语水平考试）、RMB（人民币）、CBA（中国篮球联赛）等。这类词多用于书写，交际时一般说汉字名称。”
张德鑫（2001）：“主要是由拉丁字母组成的词语。”
王吉晖（1999）：“书面形式上直接表现为字母的词语诸如‘MTV（音乐电视）’‘CD（压缩光盘）’‘CT（计算机横断扫描仪）’等，或书面形式上部分地表现为字母的词语像‘T 恤’‘阿 Q’‘Z 字路’等是一类——为字母词语。”在注释中特别说明，作者把以阿拉伯数字或字母等形式来记录词语的情况统称为“非汉字词语”，此处改称字母词语主要是就字母记录词语的情况而言的。
王吉晖
焦妮娜（2003）：“书面上直接写成字母或夹有字母的词语叫字母词语。”
1.5 字母外来词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三版（2002）在外来词的类型中列出“字母外来词”：“即直接用外文字母（简称）或与汉字组合而成的词。”
1.6 非汉字词语
王吉晖（1996）：“非汉字词语是指写成的含有非汉字性成分或者全部为非汉字性成分的词语。前者如‘X 射线’‘Y 理论’等。后者如‘CT（电子计算机图像诊断仪）’，‘TNT（黄色炸药）’、‘TOEFL（一种为外国人举行的英语考试）’等。”“‘非汉字词语’的命名着眼点在记录词语的书写形式，这些词语的记录形式如非汉字性成分的分布等，自然要研究。非汉字词语中的非汉字性成分无非包括两类：字母和数字。并指出字母中以拉丁字母为常见，希腊式字母也可以见到，数字多写成阿拉伯式，罗马式数字的写法也有。”
王吉晖（2000）：“ 近来汉语社会生活中出现了相当数量的直接写成字母或写有字母的单位——字母词。”
1.7 现代汉字系统中外来字母
刘建梅（2002）：“外来字母是指现代汉字系统中和汉字一起使用的字母表文字。”举例有：VCD、WTO、cool、ATM 机、APS 产品、CDMA 网、CIH 病毒等。
1.8 现代汉语新借形词
罗聿言（2000）：“指现代汉语词语中把除日文之外的外语词按其原来形状借入，用以指称外来事物并进入日常交际词汇的词。”认为“用字母构词指称我国特有事物，这样的词只能算汉语固有词。”
1.9 中英文混合词语和英文首字母词语
汤志祥（2001）把“台湾普通话”中的英语借词分为6
类，其中A 片、BO 族、H 签证等含有汉字的为“中英文混合词语”，KTV、OP、EQ 等由英语首字母缩略而成的叫做“英文首字母词语。”
此外，还有“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现代汉语词典》增补本 2002）、“含有西文字母的词语”（何宛屏 2001）、“中文—字母词”（姜玉星 2001）、“汉语含字母词”（鲁金华 2000）、“新缩略语”（徐丽华 1994）、“混血儿词语”（朱永锴 1994）、“新外来词”（杨华、蒋可心 1995）、“直用原文”（杨挺 1999）等。
2．分析和讨论
由于各家的着眼点不同、对字母词语的性质、来源、种类等方面的认识差异形成了以上仁者见智、内涵外延宽窄不一的观点。归纳以上诸多名称和界说，涉及的焦点问题主要有：
2.1 外语原形词语（以英语原词为主）是否归入字母词语
有两种不同意见：一认为外语原词不是字母词语。如沈孟璎（2001）：“有的研究者所用的字母词语的称名扩大到直接在汉语中夹用外语词的部分（如 baby, part, in）。我们认为把不同性质的词语混用同一个称名，作为正式称名的话，不甚妥当。” 王吉晖 焦妮娜（2003）把有些文章中直接搬入外族语中的单词如
glad，my，thank 等看作是外语词，在汉语中出现是字母词语的滥用。二认为外语原词应属于字母词语。如王吉晖（1999）指出把外语词语整体移入于汉语社会的这一类，同“CT”“MTV”等之间不存在什么本质的差别，没有理由不把它们也当作汉语社会中的字母词语。王吉晖（1996）在谈字母的来源时指出，有“直以现成外语词组成”的一类，承认少量外语原词为字母词语，并指出这个范围很难划定。王敏东（2002 注释1）：“本文对其中‘由英语字母单独组成’之部分不单指缩略语（如：No Good 缩略为 NG），亦包含‘英语原字直接置于华语中来使用’（如：请 copy 一下这份文件）的情形。”刘建梅（2002）文中举例均为拉丁字母词语，且包括 cool，Oracle，Oracle Sun
等原词形式。由此可知，认可不认可外语原形词语为字母词语，不同的学者观点不一；即使同一位学者观点也前后有别。
究竟应该不应该认可出现在汉语汉字背景中的外语原形词语为字母词语呢？帕普拉克（Poplack,1993）提出的基于变异理论的语言接触理论给我们以启发。她将语言接触现象分为语码转换、词汇借用、不完全的第二语言习得、干扰、语法融合等7种。其中针对“词汇借用”确定了两种类型：一种是已经成为（单语）语言中的词汇一部分的“历史上借入”的“借词”（loanwords），另一种是个人临时借用的“一次性借词”（once
borrowing）。关于后者她特别指出要把它与语码转换区别开来。语码转换中的不同语言的词语都按照各自不同的语法规则组合在一起，而“一次性借词”现象是，虽然采用了两种语言的词汇，却只启用了一种语言的语法。一次性借词这种语言接触现象可以是一种个人现象，也可以是一种社团范围的常规交际方式。既可能只是偶尔出现，也可能频繁出现。显然，按照帕普拉克的理论，出现在汉语汉字背景中的外语原形词语应该属于“一次性借词”，因为它们嵌入的是遵循汉语语法造出的句子，不管是个人的临时借用还是社团范围的常规交际。
2.2 汉语拼音字母词语问题
有学者认为由外语借来的字母词语才是字母词语，不包括汉语拼音缩略成的词语。如郭伏良（2001）把来自汉语拼音的字母词语称为“汉语拼音简缩词”；周玉琨（2002）撰写专文否认GB、HSK等用汉语拼音缩略成的词语是字母词语。周晓林（2003）认为“外文字母词也不包括由汉语拼音字母表示的汉语缩略语，如GB（国标），HSK（汉语水平考试）。”胡明扬（2002）则认为，像“X光”“γ射线”那样包含外文字母的词可以称为“外文字母词”或“西文字母词”，而像 WTO 、DNA 、CD 那样的外文缩略语根本不是“词”，只能说是原装外文缩略语，这里的字母的读音和意义完全是外文外语，更不能说是“汉语字母”。只有像 GB、HSK 那样才能说是“汉语字母词/语”。
2.3 字母词语是仅指书面语的还是包括口语中出现的
从上文诸多界说看，不少学者的着眼点是汉语的书面语和汉语的书写系统。如：王吉晖（1996、1999、2000、2003）在界说中数次提到“记录词语的书写形式”“书面上直接写成”等；贾宝书（2000）也认为是“书写形式”；刘建梅（2002）“现代汉字系统中外来字母”把字母词语放在了现代汉字系统中进行讨论，没有进入词汇范畴；周晓林（2003）强调了“出现在汉语文出版物中”。其实在汉语口语和有声媒体中也使用字母词语。如“PB 机”、“Vc 含片”、“B 超”、“CT”、“卡拉 OK”、“e-mail”等都是口语中常用的，一些学者在讨论字母词语、编写字母词语工具书时也注意到引用口语材料，如沈孟璎（2001），只不过相对而言，口语中的字母词语在使用频度、数量上都要低于书面语，影响语料收集的因素复杂。但即便如此，也不应忽视口语。
2.4 “词”和“词语”之别
其中就称“词”还是称“词语”的问题，有学者主张宽泛对待、有学者认为需要严格区分。如沈孟璎（2002a）认为“字母词或字母词语是较理想的称名。一则它有别于全汉字式，显示出特点；二则涵盖面广，只要含有字母的词语，不论字母的数量、字母的来源、字母在词语中所处的位置，也不论字母同什么成分组合，都能包含；三则凡不含字母者一律排除；四则字母必须是原型的缩略，有别于直接起用外语词。总之，采用字母词或字母词语的称名，界定清楚，涵盖明确，特征显著。”至于是叫字母词好还是叫字母词语好，“这种语言单位在语文生活里，一般人把它作为一个整体对待，宽泛称之为词，未尝不可。要严密的话，说是字母词语，当然没问题。”王吉辉（1999）则认为“字母词并不能完全概括所指的所有类似现象，诸如‘三S研究会’‘SOS 儿童村’等分明都是词组。因此采用‘字母词语’这一提法。”但后来也有改用“字母词”来称说的（2000、2001）。总之，我们认为“字母词”比“字母词语”使用起来更简明、更通行；“字母词语”比“字母词”称说起来更严谨。
3．我们的称名和界说
在字母词语的界说上，我们认为，不妨把视野放宽一些，范围放大一些，这样便于分析字母词语内部不同类别的差异和联系，确定字母词语的本质属性与特征。
我们对“字母词语”的认识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1．字母词语是出现在现代汉语书面语和口语中的一类特殊词语，它以现代汉语汉字系统为使用背景（涉及汉字文化圈其它语言文字的同类情况时，再另加限定语，以示区别：如日语中的字母词语、韩语中的字母词语）。
2．拉丁字母或希腊字母是字母词语的必要构词成分，其它构词成分如汉字、数字和特殊符号等为次要成分。
3．外文原形词语是字母词语中的特殊一类。原因是虽然排除英语原词甚至汉语拼音字母词语可以使研究对象单纯化，讨论更集中、更容易，但不利于在比较大的范围内分析各类字母词语的特点、使用规律，彼此间形成研究参照。如可以考察在汉语中英语原词和缩略字母词语的关系、在不同时期使用消长情况，相互间的比例分布等，避免视野过于狭窄。如果将外围的现象剥离掉，可能会影响对核心部分的认识。
4．由汉语拼音缩略而成的词语也视为字母词语。这一类都是汉语自创的字母词语，来源和性质独特，但在词形上是拉丁字母。
主要参考文献：
1．郭伏良：《新中国成立以来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研究》页39-49，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版。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上册）页313-314，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增订3版。
3．胡明扬：《关于外文字母词和原装外文缩略语问题》，《语言文字应用》2002年第2期，页98-101。
4．贾宝书：《关于给字母词注音的一点思考与尝试》，《语言文字应用》2000年第3期，页7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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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刘建梅：《现代汉字系统中外来字母规范浅议》，《语言文字应用》2002年第1期，页9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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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沈孟璎：《实用字母词词典》页1-9、284-291，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2年第1版。
11．汤志祥：《当代汉语词语的共时状况及其嬗变——90年代中国大陆、香港、台湾汉语词语现状研究》，页337-347,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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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王吉辉、焦妮娜：《字母词语的使用与规范问题》，《汉语学报》2003年第4期，页101-107。
14．王敏东：《字母词在台湾》，《语文建设通讯》（香港），2002年第69期，页12-20。
15．原新梅：《字母词语的表达功效》，《修辞学习》2002年第6期，页17-18。
16．原新梅：《字母词语与对外汉语教学》，《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6期，页79-82。
17．张德鑫：《字母词语是汉语词语吗？》，《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1年第1期，页53-55。
18．周健、张述娟、刘丽宁：《略论字母词语的归属与规范》，《语言文字应用》2001年第3期，页95-99。
19．Poplack,S. Variation theory and language contact.
In Dennis R.Preston(ed) American
Dialect Research.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251-286. 1993. □
笑话一则
内地流传一个笑话：一位地方领导出席官方活动, 发表讲话, 鼓励下属多读书, 知识增值。他拿着秘书预先写好的讲词照读, 其中有一句：
“已经拿了文凭的和尚未拿到文凭的干部, 都要努力”。
他念成：“已经拿了文凭的和尚, 未拿到文凭的干部, 都要努力”,
惹来哄堂大笑。地方领导脸红耳赤, 但倒也机智过人, 马上朗声骂道：
“有什么好笑！连和尚都拿到文凭了, 你们做干部的还敢偷懒？”。
秘书先生如果利用“虚位”标点, 把这句话写成
“已经拿了文凭的 和 尚未拿到文凭的干部, 都要努力”,
则可避免领导的尴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