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动而传神的“操过司令台前”
刘瑞明*
拜读《语文建设通讯》第79期郭熙《关于“操”+“过”+“处所补语”讨论的思考》,想补说一些看法。
新加坡国庆典礼时,大会华语主持人总会自豪地说某某仪仗队已经“操”过司令台前云云。《联合早报》邱大星《别再“操”了》说:“每当主持人以‘操’来描述仪仗队伍的行进时,我的中国朋友都忍俊不禁。究其原因,原来‘操’在大陆和台湾的口语中是个粗俗的字眼,属于脏话范畴。”
郭熙说:从目前的调查看,这种“操”句,不仅普通话不见踪影,全国方言中,使用的也的确很少。我们在刚注意这场讨论的时候首先产生的一个想法是,它可能与语言回避有关。例如,北京话音节 cao 只有那个脏字是去声,而本应读去声的“糙”,为了避讳则读了阴平。这种回避的情况在许多方言都存在。由此看,从回避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能不算是个办法。但是,不仅要考虑具体问题,还要广泛地来考察。
其实,例句的“操”字完全不属于脏话范畴。
准确来说,只有“脏话”,而没有“脏字眼”即“脏词”。而且,话是否“脏”,不在于用了某个词,而在于语境,即场合、对象、目的。所谓的“脏话”、“脏字眼”,在特殊语境中是表达必要。没有表达必要的词语是不会产生的。以“操”而言,与性事无关就不是脏话。从语法来说,“操”的宾语是女性,才与性事相关。除了表示性事之外,还有附加的某种特殊的情感意义,才是“脏话”。《汉语大词典》“操:⑨詈词。叶紫《夜哨线》二:‘我操他八百代祖宗!硬将老子们坐禁闭。’”自然,还有习惯问题。
而“‘操’过司令台前”,则明显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郭熙说:在普通话中,“操过刀”、“操过笔”并不鲜见,人们对它们并没有“忍俊不禁”。就是因为不具备那些特殊因素。
这类“操”字的特异用法,应当属于“词义活用”类型。在原来词义的基础上有了游移的灵活性。我们可以对这些例句逐一作具体细致分析。有必要先把《汉语大词典》“操”的一般性动词义项援引以便对比。①执持;拿着。②掌握,控制。③操纵;运用。④弹奏。⑤军队的操练、演习。⑥做、从事。词义的这个系统有两个共同之处。一是例句绝大多数是古代的,而且是书面语;一是例句的主语都是人。现在先看
其实他所谓没什么的病,是糖尿病操到他在办公室昏到送医,而刑警队长,则是一百天没休假,连家事都没空管。
“操”相当于②掌握,控制。也相当于“使得”、“折磨”等,如果对换过来,却都显得太文绉绉。在我们甘肃方言说:病把他操持得这么瘦了/操持得躺到床上了。口语的这类例句,用的是同一个“操”的同一个义项,而主语却变得是“病”,把它拟人化,就变得通俗活泼。可以说是灵活的扩大了词的使用范围。
六天的行程上天下海,操到沈世朋中暑、流鼻血……
主语是未明说的“劳累”,“操”的意思也相当于“使得”、“控制”、“折磨”等。
我的行头里没有手机, 便服穿起来好像中年人, 随身听里的磁带操到快烂了。
这个“操”的意思在“使用”和“磨损”之间。主语“磁带”也是无生命的。这两例也都是拟人化,而“化”得不露形迹。甚至于可以说,“操”的更具体细致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好像不在上引的词义系统之内,又好像也在其内。
三名身穿传统鲜红制服、头戴黑高帽的英国卫兵在港岛中区闹市步操而过,为途人带来惊喜。
在朝鲜人民军三军仪仗队的导引下,1万2000名朝鲜工农赤卫队组成的40个步兵方阵,健步操过广场。
这两个“操”与新加坡那句话中的完全相同,真是无独有偶,而且有三了。
我以为这个“操”,是上引第五个义项的活用。基础或核心是以军队步法操练为比喻,传示仪仗队(不是军队)步法整齐,铿锵有力,节奏明显而谐调,仪容端庄,精神饱满。也兼含“表演”的意思,有健美的神韵。何尝不可以说是没有比喻动词“像”之类的“隐喻”呢?也就是把比喻的修辞用得出神入化了。
语言如同一切事物一样,也有变异和求新。群众的活口语总是求新而生动活泼的,如果不认真研究一下,难免有某种非议。语言研究应该紧跟群众语言的新动向,理解它,推助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