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前列腺”的汉语名称考源

 

黄河清*

 

 

在汉语文献中,最早提到前列腺(prostate gland)的,大概要算《西医略论》(1857年)了。该书是英国来华传教士兼医生合信(Benjamin Hobson,1816-1873)在中国人管茂材的协助下写成的。书中有“膀胱蒂病”一节,全文如下:

  膀胱蒂病:膀胱蒂,平日如栗,时或生大如拳,如急欲小便状,小便极难,久则溺中有胶有脓,老人易患此证。医者以指入肛门探试,直肠之上,大而实。治法甚难,戒酒,戒房事,戒远行劳苦。软弱者食补药及一切宜人之物。溺不出,用大弯长引溺银管入膀胱引出。如无引溺管,用鸦片丸纳入肛门,坐深大澡盆中,满贮洗润。随时静养,保护为宜。(见该书卷中,第37页阴面)

  很显然,这里的“膀胱蒂”就是指前列腺。那么为何称“膀胱蒂”呢?想必这与前列腺所处的位置有关,前列腺在膀胱的下面,如果把膀胱比作一个瓜的话,那么前列腺就像是瓜的一个蒂。虽然“膀胱蒂”这个名称后来并没有使用开来,但这种命名的思路,却影响着后来前列腺的一些名称的命名,如“膀胱底腺”“胱底腺”“胱颈腺”等。不过,这些名称后来都淘汰了,淘汰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就现在看来,这与它们本身缺乏科学性不会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这些名称听上去好像前列腺是膀胱的一个附属器官。其实前列腺是生殖器官,而膀胱是泌尿器官,两者的生理功能不一样。所以上述这些名称,经不起医学上的推敲。

  到了20世纪初,新的情况出现了,有关 prostate gland 的日语名称开始进入中国。我们在汪荣宝和叶澜合编的《新尔雅1903年)中,看到了有关前列腺的一个新名—“摄护腺窦”“具睾丸、输精管、摄护腺窦、尿道、阴茎及阴囊六者,为男子生殖器。(见该书第143-144页“摄护腺窦”在汉语中的出现具有两个意义:1.它为后来“摄护腺”这词的流行开了一个头; 2.“窦”原来是洞、孔的意思,用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前列腺上接膀胱处有凹陷,且尿道从凹陷底部穿入,再从前列腺的下尖部穿出,这样前列腺不但有凹陷,而且中间还有一个通道(这个通道比较大,为整个尿道中最粗的部分),所以称“摄护腺窦”。这个名称读起来虽然有点拗口,但它为后来“胃窦”“鼻窦”“额窦”“蝶窦”“肛窦”“静脉窦”诸如此类“×窦”结构词语的产生奠定了基础,而“窦”字也从此具有了一个新的意义“人体某些器官或组织的内部凹入的部分。”

  自从“摄护腺窦”出现以后“摄护腺”这词也开始流行起来,特别是20世纪20-30年代,这个词的使用是很普遍的,如1922年杜亚泉、杜就田等《动物学大辞典“摄护腺”条“摄护腺(prostate gland):为腺之一种,附于生殖器之输精管相近处,分泌液汁,使精子容易流出体外。(见该书第2443页,此书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又如,1925年吴瑞公译《最新性欲研究:男女交合论》第二章“摄护腺、尿道球腺以及阴茎,皆属于交合器。(见该书第20页,此书由上海东亚书局出版)

  正当“摄护腺”这词开始流行起来的时候,我们又从日本引进了另一个—“前列腺”。虽然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个词传入中国的确切年代,但至少在20世纪10年代末汉语文献中就已经有这个词了。1919年,浙江学者汤尔和从日文翻译了一本医学著作,名叫《诊断学》(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在该书的下卷,我们看到了“前列腺”这词“慢性前列腺炎每有起种种神经障碍者(所谓生殖器病、性神经衰弱症),凡遇此症,则前列腺之检查不可付诸等闲也。(见该书第284页)

  但需要说明的是,在日语中,prostate gland 的名称写作“前立腺”,这个词传到了中国以后“立”字改作了“列”,成了“前列腺”。

  到了20世纪30年代,尽管“摄护腺”这词还是十分流行,但已经有学者希望“前列腺”能取代“摄护腺”,因为在日本“前立腺”取代“摄护腺”已成了一种趋势,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可能是“前立腺”是根据英语 prostate gland 仿译的,构词理据更科学(膀胱)前(面)立(着的)腺。而中国学者对此也表示出一种认同感,他们在辞典的编纂中,也有意推广“前列腺”这个词,如一些英汉专业辞典中,在为 prostate gland 配释对应词时,常常将“前列腺”列在“摄护腺”的前面,把它作为首选的译名,例如:

  1931年科学名词审查会编《医学名词汇编》“Prostate,前列腺,摄护腺”(科学名词审查会出版)

  1931年王云五主编《英汉对照百科名汇》“Prostate gland,前列腺; 摄护腺(商务印书馆出版)

  1939年 Teh-Ching Leo Cousland's English-Chinese Medical Lexicon

“prostate; prostata,前列腺,摄护腺。

     Council on Publication Chinese Medical Association 出版)

 

  由于辞典的推荐,渐渐地“前列腺”成了一个正式的名称,而“摄护腺”也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黄河清先生来信

1. 第82期76页:将 heritage 译作“珍传”相当好,我们绍兴有一处景点(主要是隋朝时留下来的一座古桥:八字桥)也在申请联合国文化遗产,这“遗产”两个字我就感到别扭,如果能说是“珍传”有多好呀?

2. 同期20页,周先生说“语文”二字始于20世纪初的那本《语文》杂志,我这里有一些例子,也是这个时期的,指的是语言:

1903年康有为《列国游记·瑞士游记》“吾国人入美而污俭不改,欧人来沪、港而宏丽有加,故瑞士一山中分南北,人种语文亦南意北德,地虽至相近,而国俗不同,遂至远也。”                                                        



* 黄河清先生,绍兴电视台。